从他在大理寺天牢看到身着戎装人进来,牢门又没锁时,一切便清楚了。
一场局,去留都是一个结果。
四周雨水淅沥,血水沿着身体流下又很快被雨水散去,转瞬即逝,只剩下一身被雨水泡到发白的伤口。陆戎挥剑挡去禁军的攻击,回头看看身后白虎营众将,忍不住咬牙:“没想到我们十几年沙场没去了命,末了却要将性命留在这里。”
贺骁戈眼眸微沉:“不会留在这里。”
陆戎没说话,看着贺骁戈执着长剑上前几步,熟悉的姿势让陆戎心中一动,以手势示意白虎营众将在贺骁戈身周站立,十几年的默契自是不用说,众人站好后挥剑,须臾脚边便多了十几具尸体。
大理寺卿林霖策马站在城门口,眼眸闪了闪:“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真真是可惜了。”
说罢,他叹口气:“弓箭手准备。”
城楼上弓箭手蓄势待发,林霖再次抬眸看白虎营众人一眼,闭着眼睛抬起手,四周瞬间响起弓箭破空声音,贺骁戈右边的白虎营将士闷哼一声,伸手咬牙将胳膊处的羽箭扒出来,快速扎入冲上来的禁军胸口。
雨势更大了些,冰冷刺骨。
白虎营众人逐渐不支,十几人的圈子不断有人倒下去又迅速合拢,到最后只剩八九人,却突然更加坚韧起来,饶是弓箭凌厉,也没能让其中的人再次倒下去。
林霖看着,心里越发觉得可惜,叹口气偏过头,眼前突然看到一抹明黄颜色。
“陛下!”
萧从瑜眼眸赤红,伸手制止他的动作,沙哑着声音问:“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
萧从瑜冷笑一声,抬眸看着贺骁戈,眼眸越发阴鹜,手执弓箭上了城楼,林霖急忙跟上去,看着帝王弓箭泛着蓝光的尖端,瞳孔缩了缩。
帝王工于心计,择人不备更是擅长,站在城楼垂眸看白虎营许久,唇角勾起冰冷弧度:“吩咐下去,莫要管贺骁戈,所有朝着他身边人招呼便可。”
林霖心头一颤,急忙低下头称是,换来副将吩咐下去。萧从瑜居高临下看着下方贺骁戈顾及左右自己逐渐没了防备,眯起眼睛,举起手中泛着蓝光的弓箭。
手突然被拉住了。
萧从瑜一顿,偏过头去,顾南站在他面前,右手折断的胳膊未经处理无力垂着,嘴唇和裸露的皮肤冻得发紫,浑身狼狈,一双美丽眼眸中尽是哀求。
“萧从瑜……”
看着这样的顾南,萧从瑜眼眸更加深沉:“你来了……”
顾南惊慌摇了摇头。
萧从瑜低声笑起来,伸手抚过他冰冷的脸颊:“你知道么?我原本是盼着你不来了,这样的话,你多少能少恨我一点,对不对?”
顾南红了眼睛。
萧从瑜声音更加温柔:“不过来了也好,这样……也好断了你所有念想。”
说完,他唇角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伸手将顾南拉过来紧紧禁锢住他的双手,而后神情冰冷看林霖一眼,后者会意,上前将萧从瑜脚边弓箭拿到手中,沉默着举了起来。
萧从瑜看着下方,神色阴冷:“对准贺骁戈。”
顾南瞳孔一缩,声音忍不住凄厉起来:“萧从瑜,你不能……你不能!”
下方贺骁戈无暇顾及自己,手下逐渐不支。
萧从瑜看着,嘴角挑起阴冷弧度。
顾南看到他的表情,心中一片冰冷,突然拼命挣扎起来,萧从瑜缩紧手臂将他禁锢在怀里,眉眼阴鹜,声音仿佛凝着冰雪,冷漠开口:“放箭。”
林霖手指松开,破空声响起
顾南睁大眼睛,瞳孔缩到极致,看着泛着蓝光的羽箭朝着下方破空而去,而后直直的,刺入了贺骁戈心脏。
贺骁戈缓缓倒了下去。
顾南浑身冰冷,眼珠一动不动看着下方贺骁戈的身影,喉咙无意识发出‘嗬嗬’的声音,脸色瞬间灰白下去。
萧从瑜眯起眼睛,下巴挨着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喑哑:“看到了么?弓箭直入心脏,上面涂了钩吻,瞬间致命,无药可医。”
顾南神情痛苦,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弯了下去。
萧从瑜随着他的动作俯下身体:“他活不成,你只有我……从此这世上再没有贺骁戈这个人了,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
他活不成。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贺骁戈这个人。
顾南听着,突然觉着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疼到连呼吸都觉着特别难,他竭力睁开眼睛看着下方,透过朦胧夜色和雨雾看到下方的人,眼前依稀还是从前沉静从容的人,用最认真庄重的姿态面对着他,声音满是共度余生的深情。
“我是贺骁戈,字彦成,年二十,家住京城于京郊有别院,身上有一等功勋七个,二等功勋十九,陛下御赐威远将军爵位,掌管白虎营,有俸禄,愿意倾尽全力给予你最好的日子……跟我在一起吧。”
认真的脸在自己眼前慢慢模糊,逐渐又清晰起来,变成温柔缱绻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用柔和目光看着他:“顾南,等过了中秋,我就带你回清河镇。”
那里有清酒桃花,有夕阳日暖,有一所医馆,医馆里有眉目清润的小大夫,小大夫身边有一个目光缱绻的人,这个人特别喜欢小大夫,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愿意带他去看大漠清风,愿意坐在旁边看他懒散的模样微笑,宠着他爱着他,眼里的温柔一刻都不曾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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