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停下时,林子彦已退至六丈之外,平地边缘的栏杆处。
“你还能再退?”李星河嗤笑。
“你还能再追?”林子彦同样微微一笑,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走回。
李星河视线微转,看了眼将他团团围住的众人。
这些人,黑衣蒙面,正是此前立在大殿门前的护卫们。李星河出手的毫无预兆,猝不及防,这些人许是来的太过匆忙,他们的手里还拿着用以照明的火把。
李星河朗笑一声,随即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不带半分杀气,恍如泼墨挥毫一般,在空中虚画出一道华彩,一笔妙到毫巅,说不出的洒脱飘逸。
围着李星河的一众黑衣人,被剑气逼的纷纷后退一步。
“就凭这么些人,也妄想从我的手下保住你?”说话间,李星河笑意微敛,两道清秀的长眉斜斜一挑,目光也在霎那间变得冷峻坚定起来,“不自量力!”
林子彦不慌不乱,自崖边缓缓靠近,说道:“凭他们自然不能,但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师兄不想听了吗?”
李星河:“我又为何要随你起舞?”
林子彦眨了眨眼:“当然是因为墨无书啊。”
夜寂静,寒声碎。
林子彦微抬了抬手,紧围着李星河的火把稍稍向外退了一些,同时林子彦跨步走进包围圈内。
光晕一圈一圈扩散,李星河眯眼去看站在对面的林子彦,对方也在看他。
林子彦似是好脾气地笑着。
但因这火光,林子彦脸上的笑容落进李星河的眼中,竟透出满脸的阴寒怨恨。
“师兄方才所言不错,玄门秘法确实是这天地间最阴邪的存在,可师兄切莫忘了,创出这一阴邪武功的人,可是你心中最光明正大的师尊啊。”
一缕剑气凌空直射而出,削落林子彦耳畔的一束发丝。
“林子彦你小心点说话,师尊创下这么武功的初衷是为了救你的命!”李星河平日说话极为温和,便是处于弱势也能不卑不亢,娓娓而来,可现下却是言若冰霜,显然心中已是恨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子彦闻言笑了,大笑,讽笑,讥笑,“李星河啊李星河,你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得我不忍欺负你,你最敬爱的师尊,他根本就不是你心里所想的那种人。”
不等李星河出口辩驳,止住笑声的林子彦以极荒唐的语气再道:“为了救我的命?”
一问出口,林子彦自答道:“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会虚弱到连房门都跨不出去?就是因为天玄那个老匹夫的毒打,他逼我修炼邪术!”
李星河想也没想地出言否认:“这不可能!”
林子彦突然放缓声调道:“你忘了吗三师兄,那年元宵,你与大师兄无意间发现我身上的伤口,然后你跑去质问了师尊。”
李星河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出声道:“师尊说,你因修炼秘术,时常迷失心智,所以需要通过鞭打来唤回心智。”
“是啊,然后你跟师尊大吵了一架,你说男儿生于天地间,当有磊落情怀,只要有这一身豪情,那便是活过,没有必要为了性命而活得如此狼狈,如此生不如死。”说到这林子彦笑了一下,“你这人看似温和,实则冷漠,唯有对自己上心之人才会如此,我很高兴,你能为了我而失态愤怒。”
李星河:“当时是你劝住了我。”
“是,因为我不想死,没了最后的价值,天玄老人会杀了我的。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死活,他会授我这门心法,不过是拿我当小白鼠,助他找出不足之处,以完善这门阴邪武功罢了。”
“我将玄门秘术用在那些人身上,并告诉他们此法可以长生不老,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对于玄门秘术这门心法,在当年,李星河就出言表示过自己的不认同,那次之后,他因此跟师尊争辩过很多次。
随着林子彦的话语,李星河的脑海清晰的浮现当年师尊在提及这门心法时所表现出的不自然。
瞬间,李星河脸上血色尽褪,到最后更是宛如白纸一般,一点红丝也不见。
见人这般模样,林子彦的心中,隐隐间竟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他冷冷道:“当然是因为这个秘术本来就是为了长生而创的啊。”
话毕,林子彦又笑了。
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肝肠寸断,笑声犹如血海深仇,魑魅魍魉,犹如兀鹰,徘徊盘旋在宫殿上,令人望之,心胆俱裂。
夜长风淅,四下死寂无声,月光清寒,照得四周,如霜覆白石,冰冷无温。
而更衬得林子彦笑声中的荒凉。
笑声苍凉,与眼中的空洞交织。
李星河惊讶于林子彦眼中的神态。
那双空漠沉静,宛若残梦惊起的眼眸。
那双绝望苍凉,宛若一匹重伤后的狼对月长啸的眼眸。
“七师弟。”李星河不由出声唤道。
林子彦闻言一怔,似是被他的呼唤惊动,姿式不变,目光不由自主缓缓移动,慢慢落入李星河的眼底。
浮云聚散,风雨如晦,凄落与悲喜,心痛与不解,俱在其间。
一瞬之间,林子彦神清智醒。
那些往事,不过是场做了五年的浮生大梦罢了。
“你以为天玄那个老匹夫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心疼我?可怜我?”林子彦自问自答,“都不是,他所看上的,不过是我这副病躯,我生来带病是他最好的掩护,当年他以为我治病为由,要走了多少武林人士,你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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