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忆攥着玉牌,兴高采烈迈进门里,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人。
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死人,鼻子眼睛里全是血,脸上白的好像抹了层白灰,柳忆反应了好几秒,拔腿就往堂屋冲。
后来的事情,记不太真切,反正还好娘和小悦都没事,爹爹还在宫里没有回府。
先将母亲和妹妹安顿回后院,柳忆蹲在柳府大门,看着来来往往的家仆,将老管家尸体抬走,又清扫干净庭院,洒下香料掩盖血腥味。
等一切终于处理完了,柳忆晚饭都没吃,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回房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晚上都攥着玉牌,冰冰凉凉的玉牌,早染上他的体温,也裹了层粘腻的汗。
脏兮兮的,怎么送人啊?柳忆叹口气,将玉牌放进铜盆涮了涮,黑暗之下,晃荡的涟漪好似血水,他喉头动了动,捞出玉牌坐在地上。
老管家死了,明明两年前没有死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
这到底是不是一切的开始,入宫整整一天的父亲,怎么还不回来?柳忆抱着腿,不敢细想。
就这么坐到天彻底黑下来,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柳将军回府了,还带了卷明黄色圣旨。柳忆把玉牌塞进怀里,叫起已经入寝的母亲和妹妹,当机立断,要求连夜离京。
“小忆,这何必呢?”柳夫人在慌乱收拾细软的间隙,叹口气。
“必须走,一晚上都不能耽搁。”柳忆单手捧着圣旨,仔仔细细又看一遍,“说大军已驻扎城外,让我们三日之内启程,没说不能连夜走。”
“小忆。”柳将军也是满脸不赞同,但碍于柳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匕首,没敢再说什么。
这两年来,越发稳重懂事的儿子,看完圣旨便要求即刻出京,柳将军和妻子刚一反对,柳忆便抽出把匕首,横在自己白白净净的脖子上。
“爹、娘,必须走,马上走,你们不走,我便死在你们眼前。”
哪怕连他最疼爱的妹妹,哭着求他住手,柳忆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强调,必须马上就走。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急,你至少告诉娘个理由啊?”
柳夫人收拾的动作没停,眼睛却红了,这里她住了很久,她真的舍不的,何况家里有那么多东西,哪有一晚上就收拾完的道理?
“因为不走,会死。”柳忆只留下这一句话,手腕发颤,匕首锋利的尖顶,在脖子附近晃啊晃。
“走走走,马上走,你别乱动。”柳夫人吓得再不敢说什么,埋头整理好一个包袱。
不走会死,这是柳忆刚刚坐在地上,终于想通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书里写的老管家患病身亡,多半是什么心脏病之类的,但现在看来,分明是被毒死了。
毒死,通常就是为了灭口,书里老管家死后,柳家不明不白被抄斩,说明是有人弄死了证人或者线索,让柳家背上黑锅,想洗都洗不掉。
能是什么样的黑锅,能满门抄斩?柳忆认知里,就只有忤逆和叛国。
其他的先不想,就先说和这个扯上关系,带兵就别想了,所以务必,务必要早早离开京城,哪怕大军走出去几日再出事,好歹手上有兵,又离开了是非之地,想活命总是容易的。
而且,连夜出城,还有个好处,圣旨里并没提,是否要皇子带兵。
现在太子身在北疆,再派皇子带兵,就只有三皇子能用,就算明天没出什么事,皇上却想开了,把三皇子送来压阵,那也麻烦。
收拾细软,连夜出征,柳将军最终连夜点兵,逃也一般离开京城。
直到赶出了几十里地,天都已经大亮了,柳忆才放下匕首。摸着脖子上被利刃划破的伤口,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齐简生辰,而那块要当作生日礼物的玉牌,还在自己怀里。
远处传来马蹄滴答声,柳忆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那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齐简的q和柳忆的l。
幸好自己选了个古树啊,这要是选了小树苗,难说痕迹不是已经长得太高,就是早愈合到看不见了吧?
摇摇头,柳忆又无奈的笑了,罪过罪过,哪怕在古代,破坏古树名木,好像也不太对啊。
心虚地拍了拍树干,他小声道:“对不住啊,当时脑子太乱了,没想到这么多。”
齐简仰着马鞭,冲出城外,看着两旁郁郁葱葱的树,他手上动作慢下来,收起鞭子。
马儿从极奔,变成慢慢踱步,一点点朝着城外古树环绕的亭子而去。
齐简端坐在马背上,慢慢平复着心绪,想到松鹤亭,摇摇头,柳忆可真会选,城郊那么多亭子,选什么地方不行,偏偏选松鹤亭。
松鹤亭之所以叫松鹤亭,并不是因为其周围,种了许多松树。
先前建亭子的人,给亭子取的名,其实是送客亭,因为它所处位置极高,可以俯瞰京城四周,最适宜送客。
后来口耳相传,大家觉得送客两字,太过凄凉,这才改成了松鹤。
选了送客亭,可不就是送客吗?五年前,自己站在亭子里,极目远眺,城门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西城门外,乌压压一片,好像是暗黑色的蚁群,顶着什么亮亮的东西,在慢慢往前爬。
不过齐简知道,那不是蚂蚁,那是大队的人马,而那亮闪闪的东西,多半是兵器和戎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