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往他头上扣的帽子多一顶不算多,但麻烦还是能少则少些的好。
入夜后,两人挤在云幼清不大的床榻上,纪宣灵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双手交握于胸前,没有半点小动作。
云幼清略略松了口气。
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镇定,至少,从今晨在纪宣灵龙塌上醒来后,内心就没再平静过了。
就好像,在某个时刻,某根弦忽然就断掉了一样。
一切都乱了套。
可纪宣灵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子夜时又悄悄爬了起来。
云幼清一直闭眼假寐,听到动静后也不曾动作,直到唇角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一触即离。
他听见纪宣灵在他耳边悄声低语:“皇叔,我走了。”
春日的夜里一片寂静,云幼清良久才敢睁开眼,失神望着漆黑的帐顶。
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3章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算回来了。”
长宁宫的大门在熹微的晨光里打开了一条缝,提心吊胆了一夜的陈岁听到动静赶忙迎了上去,熟练接过纪宣灵的外袍。
纪宣灵一边大踏步往寝殿走,一边心情愉悦地侧头对他笑了笑,“辛苦阿翁了……”
他能走得这样顺利,全靠陈岁在其中遮掩。
陈岁捏了把汗,连说不敢。
“老奴倒不打紧,在宫里这么多年,多少见过些风浪,只是可怜给陛下做替身的那个小黄门,被吓了个够呛。”
说到最后,陈岁语气中已带了些笑意。
最倒霉的是,这小黄门原先并不在御前当差,昨日是临时替人顶班的。谁能想到,好心帮个忙,还能胆战心惊的穿一回龙袍呢。
纪宣灵也觉得好笑,原想赏些银子下去便罢了,却忽然福至心灵,问起了小黄门的名字。
陈岁仔细想了会儿方才忆起来,“好像……是叫陈庭,此前一直在膳房当差。因是老奴本家,故而有些印象。”
“陈庭?”纪宣灵向他确认道。
“正是……”
纪宣灵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倏地便笑了。
他那时走得匆忙,尚未来得及将人仔细看清楚,但细想一下,昨日被他抓来做替身的小太监,可不就是陈庭的模样。
那个在寒风凛冽的夜里,替摄政王尸身盖上衣服的陈庭。
纪宣灵记得很清楚,那是近年来京中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不过一夜便弥漫了整座城。
白雪皑皑,铺天盖地,也掩埋了宫墙内外的血雨腥风。
“阿翁觉得这个陈庭如何?”纪宣灵从记忆里回过神来。
陈岁知道陛下是看中那孩子了,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总归是桩好事,于是顺水推舟道:“胆小了些,但好在懂事,更不会乱说话。刚好老奴那些个干儿子都早早离了宫,现下正缺个顺心的……”
这便是要收他做干儿子的意思了。
二人就这样两三句话替陈庭定好了去处。
纪宣灵是偷了皇叔的汗血宝马星夜奔驰回来的,明明一夜未睡,却没有丝毫困意。
他怕闭上眼,所有的一切便会如梦幻泡影般,转瞬消失不见。
“阿翁……”
“老奴在……”
正在为他铺床的陈岁巍巍转过身来,上前几步,做好了倾听的姿态。他开始渐渐枯朽的身形在昏暗的烛火下竟显出了几分佝偻。
原来阿翁这时候就已经老了。
纪宣灵感慨着。
“朕这些年同皇叔的关系如何?”他问。
陈岁弓着身子,低眉顺目,也不说好或者不好,沉默片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叹道:“陛下只是长大了。”
他答非所问,纪宣灵却一下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与皇叔也曾坦诚相待过,甚至他的功课、骑射,还有帝王之术,都是云幼清亲自教出来的。
可是从他登基的那天起,每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都在告诉他摄政王不可信。就连亲自将他托付给云幼清的父皇,临死前和他说的,也是让他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最后走到这般田地,归根究底,是他对皇叔不够信任罢了。
纪宣灵自嘲一笑,闭上了眼。
见此,陈岁识趣的放下床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可惜他到最后还是没有睡着,在床上闭目养神一直躺到了巳时,估摸着云幼清差不多快到了,才叫人进来洗漱更衣。
云幼清此刻已经进城了,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一些。
倒不是他急着要见纪宣灵,而是他昨晚没睡好,早早便醒了过来。左右无事,索性催着大军开拔,这样将士们还能回去赶上顿午饭。
“皇叔到哪儿了?”
纪宣灵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然后张开双臂任由宫人们摆弄忙活。
“回陛下,已至朱雀街了。”回答他的并非殿内的任何一个宫人,而是从外头进来的陈岁,“街上人多拥堵,只怕要耽搁一会儿。”
说着,接过宫人手中的活,替他系上朝服的腰带。
摄政王声名远播,云幼清本人倒是格外低调,鲜少在人前露面。众人只知他是先帝亲口认证的美男子,但究竟有多好看就不得而知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能不瞧个真切。
纪宣灵对此并不意外,拍拍衣袖,便摆驾金殿同诸位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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