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开始于十六岁,虽已成亲,他还是持有现代人的思维,觉得自己很小,他没有这方面的旖旎心思。
他是想到前几日看到的杂书上说,秦淮河附近有个枇杷巷,能淘到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与书。城里出名的那些书斋,卖的多是史书、科举之书,顶多再印几本老少咸宜的话本子,很没有趣味,要想看真正有意思的书,还是得到这些犄角旮旯里找。
枇杷巷顾名思义,巷里种植着不少枇杷树,因已是秋日,树叶落得差不多了,但仅看树枝伸展,便可知夏日时的繁茂。姬昭站在巷子口,欣赏了片刻,才带人进去。
枇杷巷里做生意的人,什么性子的都有,古怪的老头,美貌的妇人,还有举着个破碗扔铜板算命的老乞丐。没人知道他是驸马,说话之间倒是很有趣,姬昭还砍价了呢,特好玩。那个老乞丐更是跟着姬昭,死活要给他算命,说他是贵人,好不容易才将老乞丐给甩开。
姬昭挑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有送给公主的绢花,也有自己留着玩的地动仪,魏妈妈、殷鸣、尘星,包括饮料四子都有份。
尘星兴奋地指着前方:“郎君郎君!那家书店瞧起来有趣!”
“好,我们去看看!”姬昭说着正要上前。
“附——三郎君。”
姬昭听到有人叫他,立马回头,眼前的人有一点点眼熟,但他想不起来是谁了。
对方朝他作揖:“三郎君,我们那日在白鹿书院见过,郑王府五公子……”
姬昭想起来了,是那个侍卫!
姬昭记得他还扶了自己一把,人很不错的,姬昭便笑:“我记起来了……”
对方也笑:“我的荣幸……”不等姬昭再说话,他又问,“三郎君可是来这里淘好东西?”
“是啊,你也是来淘的?”
“我帮五公子过来淘些有趣的书。”
五公子刚给他送过礼,姬昭便很感兴趣地问:“那你可知道,哪里的书有趣?”
“三郎君想看什么样的书?”
“杂书,游记一类。”
对方再笑:“那我还真知道,三郎君可知逍遥子?”
“逍遥子?”姬昭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写的游记可是出了名。”
“我没读过……”
“因他身无功名,性子浪荡,纵情山水,游记不登大雅之堂,大些的书斋都不许卖,也只有小作坊敢帮着印上几十册,私下流通便罢,三郎君身份贵重,下头的人自是不敢给三郎君看这样的书。”
姬昭懂了,在这样的时代,「旅游」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的确是有许多大小商人、军人来回奔波,且去过不少地方,可这样的人,又哪来的学识与时间去写游记?游记大多来自于官员,很多官员外放、贬谪途中,会记录沿途风土人情。
然而官员、文人气性高,写个游记也要端着,跟写科举文抑或官文似的,看起来总少那么几分感觉。
这也是姬昭今天来找游记的原因,他想看一些真实的,贴近百姓生活与这个时代的文字。
姬昭立马兴奋地跟着五公子的侍卫跑了。
这个侍卫倒真的知道,领他到巷子最里头的一间书斋,报了逍遥子的大名,掌柜的捧来一摞书。姬昭翻开一看,看了一页就被吸引了。
这才是真正的游记,会记录天气,连吃的一个包子,遇到的一条狗,只要觉得有趣的,他都记下,夫妻吵架,他也写,语气诙谐。姬昭都能想到,是怎样一个人,面带笑容地潇洒写下这些字。
姬昭把那一摞书都买下了,尘星会账后,他才想到那位五公子。
他看向侍卫,有点肉痛,也只好道:“我与五公子一人一半。”边说,他边瞄着那摞书,满眼不舍。
侍卫笑出声,姬昭便纳闷看他。
侍卫道:“我们五公子不爱游记,三郎君都带回去吧。”
姬昭失而复得,立马高兴地抱紧书,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宗谧目送姬昭一行离开,站在枇杷树下,他的笑容依然没有褪去。
马车驶走片刻,却又退了回来,他走上前,姬昭掀开帘子,从窗内递给他一匣子花生酥糖,笑道:“给你吃!多谢你今日带我买书!下回若是你们五公子还来我府里,你也来!”
宗谧抱着那匣花生酥糖,眼看他们的马车消失不见。
他笑着摇摇头,心道,太子当真是宠爱福宸这个妹妹,才能给福宸找到这么一个无论是心思、相貌,还是家世都堪称极致的郎君。难怪福宸直到十八才嫁,哪怕姬昭还小她两岁,也是,这么好的小郎君,错过了,哪里还能找到呢。
太子倒是向来仁善,但愿太子看在福宸与驸马的面上,能饶过他们这一回。
这也是他今日来「偶遇」姬昭的目的,太子想必已经派人盯上了他们兄弟。
谁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但在此刻,宗祯还是太子,他只是郑王世子。
东宫书房,宗祯正襟危坐在书桌后,在看奏章。
死前他已经继位几年,自认皇帝当得不错,死后才知道,他与父皇其实都不是合格的皇帝,甚至极为不合格。他们都甚少上朝,大多数朝政都交给几位宰相,虽说另有监察部门与之相互监督,可这也等于将皇权完全下放,长而久之,皇帝没有震慑作用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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