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娣勉力爬起来,坐回椅子上,抽抽噎噎着看向宗祯流眼泪,宗祯道:“你进东宫七年,这七年你我之间到底如何,你我心知肚明。我问你是否想要离开东宫,不是要杀你,更不是要罚你,更与周家无关,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周良娣怔住。
宗祯再道:“你若是愿意离开东宫,我会安排你病死,但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会派忠仆一辈子跟随你,给你宅子与银子,足够你几辈子花用,甚至可以帮你嫁人。将来若是你的子孙有事求我,我可给你信物,随时可以来金陵找我。只有一个要求,从此之后你便与周家再无关系,你需要将这个秘密带进地下,谁也不能告诉,哪怕是你的孩子与丈夫。”
周良娣怔了很久,才又怯怯地问:“殿,殿下,若是我不愿意「病死」呢。”
“你也可以继续在东宫住下去,只不过直到我过世,你也永远只是一个良娣,我不会再见你。”
周良娣听明白这个意思,她当年嫁进来,初次见到太子风貌,也曾动过少女心思,那时她以为待太子殿下身子好了,凭自己的美貌、家世与才情,也会得到殿下的喜爱,她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留名史册。
这些年,她渐渐看开了,即便太子殿下身子变好,殿下也不会看上她,殿下根本没有男女情思。
她已经做好一辈子终老宫中的打算,可是有时她也会伤心,她十五岁进宫,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她还年轻、漂亮,她也有她想要拥有的人生。
她为太子殿下的话而心动,但那样的话,她就一辈子与周家再无关系,尽管父母在家族中说不上话,眼中也只有哥哥与弟弟,送她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哥哥、弟弟,到底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宗祯见她低头思索,再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想好之后,随时来找我。”
“是……”周良娣站起身。
“退下吧,此事,你知我知。”
“殿下放心,妾晓得轻重。”
周良娣深深拜下,转身离去,出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才又恢复到原本模样。她的宫女在正殿台阶下等她,见她出来立即上前来扶她,也不敢多问,陪着她便往外走。
走出院子的大门时,她们几人撞上正要出门的程深,程深身后带了好几个小太监。
见到是她,程深笑着上前来行礼:“拜见良娣……”
“快请起……”周良娣看着小太监们手里都提着食盒,不免好奇问道,“这是?”
“哦,小的奉殿下之命去给驸马送些吃的。”
“那你们快去吧!”
程深再拱拱手,转身就带着一溜人走了。
周良娣开始没有想太多,带着宫女继续往后殿自己的屋子走,直到四周人少了,她的宫女道:“我们殿下对驸马可真是好,听说先前驸马受伤住在东宫时,殿下亲手给驸马喂吃的呢!”
周良娣立即训斥:“快住嘴!殿下与驸马的事情也是你能编排的?!”
宫女委屈小声道:“婢子没有瞎说……”
周良娣有心再说她几句,脑中忽然转过几个念头,驸马常来东宫,她倒也撞上过一两回,害怕殿下误会,她从来都是躲着驸马走。倒有一回,下着大雨,她躲在廊下避雨,撞见殿下与驸马一同回来,驸马在雨里跑来跑去踩着地上的积水玩,殿下举着伞跟在后头追着他跑,又气又急,她当时看到殿下的脸色都吓死了。
偏偏驸马一点也不害怕,踩着水了还回头朝殿下笑,后来殿下一把将他拽住,拢在伞下不让走,她就看到这儿,害怕殿下训斥驸马,引火上身,趁他们没发现自己赶紧从游廊里溜了。
此时想来,殿下当时真的会训斥驸马吗?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脑袋越乱。
周良娣暂且将这些心思全部清出去,开始认真思索太子殿下的那席话。
大报恩寺中,姬昭倒也没有真的与福宸公主睡一屋。
他发现,哪怕是到了庙里,福宸公主依旧兴致缺缺,也不大说话,总爱看着同一个地方发呆。姬昭能够理解,心情差到极致时,的确是厌烦说话,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忘记、瞧不见自己。
他便乖乖地陪着福宸公主,若是福宸公主想跟他说话,他再积极响应。
在庙里待了有两天,宗祯过来了,他不是独自来的,还带来了姬重锦。
当时姬昭正打算与福宸公主去后山看小鹿,瞧见他们俩很诧异,诧异的不是宗祯,而是姬重锦,这俩怎么弄到一起去了?
宗祯道:“我今日出宫,来山上看你们,索性也去了一趟白鹿书院看看,碰上大郎君,就把大郎君也给带来了。”
姬重锦朝他们俩笑笑,福宸公主撇开视线,姬重锦面上也有些不自在,姬昭此时眼里只有宗祯,并未发现不对,立即高兴地迎上来:“你们来得正好啊,我打算与公主去后山看鹿,我们就一起去吧!”
姬重锦刚要应下,宗祯笑着对姬昭道:“我有些要事跟你说。”他再转身看向福宸公主,“福宸,这山上你熟悉,大郎君是客,你带他去转转,看看后山的鹿。”
福宸公主不大乐意,看了眼姬昭,姬昭有心说什么,宗祯的手伸到他后背轻轻拍了拍,他到底是闭嘴。
福宸公主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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