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挂了七天的白,六月初八,周良娣「下葬」。
六月初九夜里,姬昭悄溜溜地和宗祯一起坐在马车里,从他家中的后门出去,平平无奇的马车一路驶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码头附近的一座小宅子里。
宗祯先跳下马车,扶着姬昭下来,其他人留在外守着,他们俩走进去。
打扮一新,梳着姑娘发式的周良娣起身,刚想给他们俩行礼,姬昭笑道:“你已经有了新身份啦,不必如此。”
周良娣笑了笑,姬昭又道:“我们俩来送送你,愿你一路顺风,往后都顺顺利利的!”
周良娣笑道:“多谢您……”
宗祯负手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又说了些话,姬昭还交代那些跟着周良娣一起走的人要好好照顾周良娣,宗祯有些不耐烦,他今天甚至就不想出来,姬昭说他不放心周良娣,非要出来看一眼。
明明没有理由,姬昭非认为,是因为他,周良娣才不得不如此。
其实要宗祯说,远走高飞,换个身份,出去过自由生活,有钱有闲,还有他这个保证过的靠山,不比在深宫里守活寡好吗?
没看周良娣笑得有多真心实意。
不过姬昭一贯如此,宗祯看着看着,眼中又带出笑意,他的昭昭就是这么善良而又可爱,他的视线一直投注在姬昭身上。
周良娣观察到,心中暗笑。
一刻钟后,时辰差不多,周良娣要走了。
他们俩也不好去送她,站得离码头有几十步,远远地目送周良娣被人扶着上了船。
夜里的水上到底有些凉,风起,周良娣戴起风帽前,回头又看了眼远处那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面上不由全是笑容。
她想,她将来也会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子吧?
她戴上风帽,轻快地走进船舱,吩咐道:“我们走吧!”
船开走后,渐渐化作小小的影子,“我们也走吧……”宗祯牵着姬昭的手。
姬昭想上马车,宗祯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姬昭问道:“散步嘛?”
“嗯,我们走走。”
“好!”姬昭也已许久没有在夜间这样逛荡过,两人手牵手,走在人少的巷子中,闲闲地说着话,看看地面的影子,非常轻松而又享受。
码头附近人少,他们往回走,越走人便越多,灯也越来越多。
听到人声,姬昭纳闷道:“咦,这条路有点熟。”
宗祯低头看他笑了笑,并不言语,继续拉着他往前走,再从一条巷子出来,看到熟悉的景色,姬昭笑道:“原来是枇杷巷呀!刚刚那是小路?我从来没走过!”
宗祯道:“你是扬州人,我是金陵人,自是比你清楚。”
姬昭瞥他:“本地人了不起哦?”
宗祯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说道:“我也是听张姑姑说起过这些,我自小就在宫中,身子不好,甚少出来,倒是我娘亲性子跳脱,尚未出嫁前常偷偷在外玩。今日我也是头一回走这条路。”
姬昭非常好奇:“皇后娘娘原来是这样的吗!”
“嗯,她初次与父皇相遇,便是父皇好奇宫外世情,偷偷出宫来,结果转着巷子的时候迷了路,多亏遇到我娘亲,我父皇才能找到回去的路与项生。”
宗祯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姬昭也跟着笑,他想,当时的场景应该很有趣吧!
他仰起脸,对宗祯笑:“那以后我们得了空,就一起把皇后娘娘从前偷偷走过的小路都走一回呗?!”
宗祯笑着点头:“好……”又告诉他,“我外祖父从前在江西当过知县,娘亲幼年时候是在外长大,她去过很多地方。”
姬昭听着非常感兴趣,两人边小声说话,边往枇杷巷中走,还约好,在宗祯登基前,他们俩要一起出去玩!
枇杷巷中照旧热闹而嘈杂,他们俩贴得近近的,说的话也仅有彼此能听到,拥挤的人群中,他们的脑袋也贴到一起,不时相视而笑。
巷口的宗谧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他差点就要跟进去,他的侍卫拉住他,轻声道:“王爷!太子身边肯定有不少人,咱们不能暴露!”
宗谧这才清醒过来,他看着再度相视而笑的宗祯与姬昭,双手握拳。
宗祯不仅真的与姬昭好上了,还敢这样大大方方地亲密行走在人群之中!他们俩就不怕被人发现,不怕被人非议?!
简直匪夷所思!
宗谧这才再度想起周良娣的那件事,周良娣没的蹊跷,好端端的,周良娣忽然就病重而亡。这位周良娣这辈子也就风光了两次,进宫时,与死时,其余时候都是默默无闻。
宗谧脑中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宗祯不会为了姬昭才让周良娣「病重而亡」吧?
哈……
他不甘心地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到底是转身进了茉莉巷。
姬昭这些天忙着策划他旅行社的大事,又能与逍遥子通信,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枇杷巷淘书,此时再来自是哪里看着都有趣,他正仰头看着身边一家铺子的门匾,忽然听到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惊喜道:“哎哟!是你们二位啊!”
姬昭回头看去,看到那棵挂满红布条的枇杷树,与树下那位娘子。
那娘子笑着走上前:“许久不见你们!今天可还要许愿?!”
姬昭想起她是谁了,他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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