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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老文吏点点头,“镇远侯府,正是云府。”
    侍御史愣住:“那这位云小侯爷——”
    “那年冬月初一,先帝亲自下旨,将镇远侯府满门抄斩。”
    老文吏道:“封城十日,殿前司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尽斩云府上下五十余口。天罗地网,唯独跑了一个。”
    老文吏:“便是云府的长子嫡孙。”
    ……
    侍御史听得撼然怔忡,抬头望过去。
    云琅打好了哈欠,掸了掸囚车上的浮雪,把手塞回木栅。
    “云小侯爷。”
    御史中丞自打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已经不错眼盯了他半月,一双眼盯得通红:“御史台不曾亏待你。”
    云琅拱一拱手:“是。”
    “酒杯是琉璃的。”
    御史中丞:“菜蔬和肉纵然平常,也都十足新鲜,一片隔夜的笋尖也没有。”
    云琅诚诚恳恳:“有劳。”
    御史中丞:“一共三坛竹叶青,大理寺上元时送的,一滴不剩。”
    “酒其实不好……”
    云琅低叹一声,迎上中丞阴森森视线,改口:“破费。”
    御史中丞:“仁至义尽。”
    云琅心服口服:“确实。”
    “只剩一个时辰。”御史中丞:“阁下若越狱,下官一头撞死在这囚车上。”
    云琅:“……”
    时辰未到,御史中丞一屁股坐在地上,牢牢盯着他。
    镇远侯府满门抄斩是五年前的事,云小侯爷逃了五年,也不是一次都没被抓到过。
    五年间,地方郡、县围剿十余次,京城殿前司封城三次,千里追袭七次,一无所获。
    云琅身手超绝,又常年提兵征战,在北疆边境滚出一身生死之间的恐怖直觉,哪怕一时被擒住了,稍有疏忽便能借机脱身。这些年来,因着云府一案被罢官免职的官员已不下五指之数。
    御史台接了人,御史中丞就没完整合眼过一宿,予取予求,务求伺候得云小侯爷不再跑一次。
    云琅被他盯得无奈,揉了下耳朵,正要说话,眸光忽然微动。
    一队格外齐整铿锵的马蹄声停在了门外。
    -
    依本朝律例,凡罪大恶极者伏法,一律北街游街、闹市问斩。
    震慑宵小,以儆效尤。
    精锐骑兵黑压压摞在门口,将云琅重枷铁镣锁进囚车,押出御史台,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
    “什么来头?”侍御史抱着卷宗,悄声同老文吏打听,“殿前司还有这等兵马吗?”
    老文吏:“不是殿前司,是侍卫司。”
    侍御史不解:“押送犯人不是殿前司的事,今日怎么改了侍卫司?”
    老文吏望了一眼,将他往后扯开几步,摇了摇头。
    本朝京中驻兵八万,分殿前司与侍卫司,侍卫司下又分步军骑军,各自都有都指挥使。二司三衙,共为禁军,负责京城内外防务。
    此次拿获云琅的是侍卫司的骑军暗卫,来提人的正是侍卫司骑兵都指挥使,高继勋。
    御史中丞亲自交接,扶着囚车送出御史台,上前拱手:“高大人。”
    “御史台吃斋念佛了?”
    高继勋神色倨傲,没受御史中丞那一礼,照囚车扫了两眼:“此等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之辈,中丞倒是厚待。”
    “御史台只管看押人犯。”御史中丞道:“审判定罪,是大理寺卿的职分。”
    高继勋被他不软不硬一顶,神色骤沉:“妄言!”
    “妄言,妄言。”御史中丞随口附和,一手牢牢把着囚车,“都指挥使还是看好人犯,小心生变……”
    高继勋冷嘲:“罪臣余孽!侥幸逃脱几次罢了,能有多少本事?”
    殿前司屡次缉拿犯人不力,已被圣上一再斥责处罚,这个差事才落到了侍卫司头上。
    整个侍卫司枕戈待旦,鸡犬不宁地折腾了大半年。高继勋亲自带人爬冰卧雪埋伏了数日,才终于寻到破绽,将云琅一举拿住。
    高继勋为捉人吃尽了苦头,眼看云琅衣着整洁囚车舒适,更觉无端刺眼:“停车!”
    御史中丞上前一步:“高大人!”
    “我朝惯例,罪大恶极之辈,游街、示众、枭首。”
    高继勋眯起眼睛,慢慢咬字:“在这囚车里遮遮掩掩,如何算得示众?如何彰我朝纲、以儆效尤?”
    “大人。”中丞拦在车前,“午时将至,何必多生事端?”
    “多生事端。”高继勋斟酌半晌,忽然冷笑道:“你是怕多生事端,还是感念旧恩、暗中照拂?”
    御史中丞脚步一顿,没出声。
    “你想叫他死得干净体面。”
    高继勋负手俯身,悄声贴近中丞肩头:“可我拿的是圣旨,奉得是皇命。”
    御史中丞脸色微变:“何至于此!世人皆知,少侯爷与云府明明——”
    高继勋阴沉沉道:“明明如何?”
    御史中丞硬生生刹住话头,脸色苍白下来,不再出声。
    “来人,将云小侯爷栓在战马后头,拖行北街。”
    高继勋直起身,睨一眼云琅,意味深长笑道:“记得,拿绞了铁丝的牛皮绳索,往勒筋见骨了捆,免得小侯爷说不定上天遁地又逃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士扑上来,抄着牛皮绳,就要勒云琅的双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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