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是朝着自己来的,云琅有心帮个忙,撑着桌沿起身。
玄铁卫时刻提防他,云琅一动,立时有刀跟着出鞘。
萧朔交代到一半,抬眸看过来。
云琅扶着桌沿,被刀抵在颈间。
烛火下,云琅脸色隐隐泛白,微阖着眼睛晃了晃,勉强站稳。
为首的玄铁卫怕云琅又有什么计俩,正要上前,被萧朔举手止住。
云琅驱散眼前黑雾,缓了口气,皱起眉。
情形不对。
虽说从法场下来,他就自觉有些畏寒不适,可也该没多严重。
当年京城惨变,一年沙场五年逃亡。几次命悬一线,病得只剩一口气,嚼嚼草药就爬起来了,也没这么风一吹就倒。
更不要说站都站不稳。
云琅靠着桌子,警惕抬头:“暖炉里下了毒?”
萧朔淡声道:“兽金炭。”
云琅找了一圈:“茶水?”
萧朔:“龙井茶。”
云琅仍觉得手脚颇发沉,呼出的气也灼烫,心头越发不安:“那只怕是小产,中了红花,孩子要保不住了……”
萧朔耐心彻底耗尽,打断:“云琅。”
云琅还在愁,忧心忡忡抬头。
萧朔看着他。
屋内茶香氤氲,烛火轻跃,玄铁卫漠然肃立。
“六年前。”萧朔走到窗前,“也是今日。”
云琅手轻轻一顿,无声攥实。
萧朔背对着他,窗外呼啸风雪。
云琅胸口起伏了两下,将咳意憋回去,慢慢撑着站直。
“这六年,每到今日给父亲上香,我都会将一卷密函也烧掉。”
萧朔缓声:“告诉他,我还在找你。”
云琅闭了闭眼睛,低头笑笑。
“这些年来,每每想起过往。”
萧朔道:“我最后悔的,就是以你为友。”
“我甚至还将你带回了王府。”
萧朔转回身,视线落在云琅身上:“我父亲教你骑射轻甲,教你提兵战阵。”
“母亲每次置办点心衣物,无论何等精细,都有你一份。”
“府上管家下人,都与你熟识,任你来去自如。”
风雪凛冽,屋内静得慑人。
萧朔逐字逐句,声音冰冷:“是我告诉了你,禁军虎符放在什么地方。”
云琅屏住呼吸。
他撑着桌沿,肩胛绷了绷,喉间漫开一片血腥气。
“我若要你的命。”萧朔缓声,“绝不会是下毒这么舒服。”
云琅静立半晌,抬起头,轻抬了下嘴角。
萧朔不再与他浪费时间,抛下柄钥匙,带玄铁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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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柱香,屋内已彻底清净下来。
云琅扶着桌沿,尽力想要站直,胸口却依然疼得眼前一阵阵泛黑。
他抬起手,攥住衣料缓了缓,每喘一口气却都如同千斤重锤,高高举起,结结实实砸下来。
云琅有些昏沉,撑着慢慢滑坐在地上。
视野被冷汗沁着,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云琅靠着墙,闭着眼缓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刀疤。”
窗户被猛地推开,一道身影跃进来。
风雪盘旋半宿,也总算寻到机会,跟着打着旋往窗户里灌。
黑衣人想去扶云琅,又怕他着了冷风,手忙脚乱去关窗户,被云琅叫住:“透透气。”
刀疤咬牙,半跪下来。
云琅咳了两声,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唇角,拭净了殷红血色。
刀疤再忍不住,怆声:“少将军!”
“死不了。”云琅深吸了口气,一点点呼出来,“刺客是哪来的?”
刀疤跪在地上,沉默半晌,摸出一块沾血的侍卫司腰牌,放在他面前。
云琅了然,点点头:“怪不得。”
他才到了萧朔府上,就有人急哄哄来灭口,无疑是怕他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
当初一场惨变,盘根错节、牵扯太广。
为了灭他这最后一个活口,已经上天入地折腾了五年。
刀疤双目通红,跪了片刻,又去使蛮力掰云琅腕间手铐。
云琅试着挪了下胳膊,实在没力气:“不必费事……”
刀疤哑声:“少将军若再逞强,勿怪属下鲁莽,动了少将军胎气。”
云琅:“……”
云琅一阵头疼:“你怎么也——”
刀疤骤紧眉抬头。
“……算了。”云琅指指桌边,“钥匙。”
刀疤愣了愣,扑过去拾起那把钥匙,替云琅开了锁。
自从进了御史台,云琅已经被钉了大半个月的镣铐,终于拿下来,手脚陡轻,忍不住松了口气。
云琅活动着手腕,察觉到刀疤神色,哑然:“这就要哭了,沙场上受的伤不比这个重得多?”
“沙场杀敌,岂是这般折辱!”
刀疤压不下激切:“少将军,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对你?!那个琰王——”
云琅睁开眼睛。
刀疤被他淡淡一扫,慑得呼吸微摒,本能闭上嘴,埋头跪回去。
“当年之事。”云琅轻声,“于他而言,我该挫骨扬灰。”
当年端王被投入狱中,禁军察觉有异,一度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去圣前请命、闯御史台救人。
云琅拿了兵符,死令禁军不准妄动,叫朔方军水泄不通围了陈桥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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