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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页
    云琅还在盘算虔国公的事,敲窗叫了亲兵进来,随口吩咐了几句话。
    老主簿怔立半晌,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皱紧眉插话:“这诸般凭证,都尽数毁了干净。您当初就没想过,倘若有今日,如何解释——”
    云琅摊手。
    老主簿喉间紧了紧,哑声:“您,您没想过解释?”
    老主簿愈想愈后怕:
    “若是我们王爷不信……”
    “不信就不信。”云琅笑笑,“我又不是几岁小儿,受了些委屈,就哭着要人抱。”
    老主簿说不出话,替他奉了一盏热参茶,轻轻搁在云琅手边。
    “他受的伤。”云琅到底惦记主簿说的那一刀,“确实好了,也没留什么遗症?”
    “确实没有。”老主簿忙摇头,“这个不瞒您,确实只破了皮肉。”
    将心比心,云琅为什么不肯说出这处伤的来由,老主簿其实也大致猜得到:“若是严重到了您这个地步,纵然您亲自问,我们也不会说的。”
    “怎么就我这个地步……”
    云琅失笑,撑着胳膊坐起来:“我想见见你们王爷。”
    老主簿怔了下:“现在?”
    “就说我反省过,知错了。”云琅点点头,“叫他今晚别睡偏殿,回书房来吧。”
    老主簿:“……”
    云琅:“……”
    云琅自己也觉得不很对:“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大抵。”老主簿艰难道,“自小如此,您和王爷……都习惯了。”
    每次吵架,都被云小侯爷暴跳如雷轰出书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从书房夺门而出这条路,他们王爷走得异常熟练。
    “不合适。”云琅最近时常自省,决心知错就改,“现在叫他回来。”
    老主簿有些迟疑:“现在王爷只怕还没消气……”
    “不妨事。”云琅道,“就说我没睡好,胸口不舒服得很,怕是旧伤发作了。”
    老主簿进退两难,犹豫地看着云琅。
    “放心,一到门口就告诉他实话,承认其实是我叫你们说的。”
    云琅拍胸口:“后头的事我担着。”
    老主簿横了横心,应了句是,舍生忘死地带人跑着去叫王爷了。
    屋内无人,一时安静。
    云琅撑着床沿,慢慢弯了腰,伏在膝上静静歇了一阵。
    隔着一堵墙,分立在王府两侧的那三个日夜,忽然不讲道理地从记忆深处翻扯上来。
    最后一日,雪其实已停了,天高气爽,风清云净。
    三日的大雪,彻底埋净了京城最后一丝血色,将一切都深埋在明净的新雪之下。
    他靠在墙外,听着墙内的动静。
    年关将至,不远处的街巷有人在喜气洋洋地放着新鞭,爆竹的气息混着街角的新酒香。
    在雪后的新年里,像是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一件事,从不曾失去过任何一样东西。
    云琅拄着榻沿,低低咳了两声。
    丝缕痛楚顺着血脉搅动,恍惚带出风雪的刺骨寒意。
    云琅阖了眼调息,将翻腾起来的不适压下去,抬头想活动活动、通一通气血,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萧朔立在门外,气息不定,视线牢牢落在他身上。
    云琅等了一会儿,往门外看了看:“老主簿呢?”
    “年纪大了,腿脚太慢。”
    萧朔沉声:“又不舒服?”
    “没有。”云琅轻咳,“吓唬你的。”
    萧朔:“……”
    “是找你有事,怕你不过来。”
    云琅不给他发火的机会,招了招手:“关门,过来坐,跟你商量一下。”
    萧朔神色不明,盯了他片刻,反手合了书房门,走过去。
    “再过些时日,就该到除夕了。”
    云琅打点精神,坐起来:“守岁宫宴,外放的王侯也要回京,我记得虔国公在涿州,按例也要回来……”
    云琅低头,看着被萧朔拉过去的胳膊,咳了一声:“我没事,你不用动不动就给我把脉。”
    “我放不下心,无心听这些。”
    萧朔淡淡道:“不必管我,说你的就是。”
    云琅张了下嘴,看着萧朔,四肢百骸忽然绞着一疼。
    老主簿说,那一日,萧朔听闻虔国公提刀去侯府寻仇,当即便追了过去。
    那时……他其实已不在镇远侯府。
    同镇远侯对峙那一日一夜,为保清醒,云琅屡次以内力强震心脉。事了之后倒头昏死过去,再醒来,就已躺在了宫中。
    先皇后将他接进宫里,逼着他卧床养伤,搜出了他身上的禁军虎符。严令不准云麾将军踏出宫门一步,不准传进半点外头的消息。
    太医院绕着他,砸下去的药方子叠了厚厚的一摞。
    云琅养了半月,才从榻上下来,受了一领御赐的披风,陪驾去见一个闯宫的世子。
    ……
    萧朔去拦虔国公,应当也是那之后的事。
    云琅已奉皇命去劝了萧朔,就在端王的灵前,劝他就此作罢,劝他受封袭爵。
    到这一步,两人之间,已不剩半点当日情分可讲,再无半句多余的话可说。
    云琅闭了闭眼睛,低低呼了口气。
    他想不通,究竟为什么,直到了那个时候……萧朔竟还是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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