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寒,沿着窗缝向里灌进来,将他裹挟着,往更深的黑沉缓缓拖曳进去。
萧朔胸口一时滚热一时冰冷,被狰狞痛楚翻绞着撕咬,心神反倒渐渐平静。
倒也没什么不好。
云琅既然累了,一并沉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总归云小侯爷闹腾惯了,真沉进一片虚无里,若是没人作陪,定然要无聊得翻天覆地。
萧朔肩背慢慢松缓下来,身上知觉一分分消褪,几乎要没入那一片安宁静谧的深黑里,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不及反应,一捧雪冰冰凉凉,半点没浪费地尽数糊在了他的脸上。
萧朔:“……”
拽着他的人丧心病狂,不等他缓过口气,又一捧雪结结实实照着脸拍下来。
萧朔不及睁开眼睛,已凭着多年养成的习惯,抬手握住了来人手腕,顺势向窗外隔档,把一捧雪尽数泼在了窗外。
他咬了咬牙,睁开眼睛:“云、琅——”
云琅坐在窗棂上,松了口气,抬起只手:“快快,这是几个手指头……”
“十八个!”萧朔死死压着火气,一把将他拽进来,关严窗户,“你来干什么?!”
“看你。”云琅没坐稳,被他一拽,半点没防备地坐在了萧小王爷腿上。
他也顾不上在意,忧心忡忡拽着萧朔,把那只手往他眼前怼:“怎么会是十八个?皇上给你吃药了?你再看看——”
萧朔方自从梦魇中挣出来,身上叫冷汗浸透了,半分力道也没有,有心徒手拆了云琅,终归有心无力,狠瞪他一眼。
云琅看他目色清明,稍稍松了口气,抬手去摸他额头:“怎么这么烫?你——”
萧朔懒得解释,扯过云小侯爷冻得通红的手,把暖炉塞进了他手心。
云琅刚捧了两捧雪,掌心正冰凉。陡然一碰暖炉,竟也烫得吸了口气,不迭左手倒右手:“嘶。”
萧朔胸口起伏不定,眼底戾意喷薄呼之欲出,死盯了他一阵,把暖炉抢下来。
云琅不太舍得:“欸——”
萧朔解开衣领,把云琅双手拉过来,贴在肋间。
云琅一僵,张了张嘴,耳朵不自觉一热:“小……小王爷?”
“别动。”萧朔冷声,“如今算是知道,你这阴寒之气是怎么入体的了。”
云琅讷讷反驳:“我不曾与戎狄打雪仗……”
萧朔心神未定,周身杀意仍凝而不散,凛眸横他一眼,把云琅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云琅被他暖着手,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弯腰细看了看萧朔神色。
同金吾卫将军说过话,云琅实在不放心,特意进宫看了看。
虽说两人心里都大致有数,萧朔的身子自然没什么大碍,做什么都是特意给那位皇上看。但也难保萧小王爷就后来居上,把内力修炼到了自震心脉的地步。
云琅原本只想看一眼就走,在窗外一探头,却正好迎上了陷在梦魇里的萧朔。
“梦见什么了?”
云琅碰碰他:“你爹娘?放心,他们时常到我梦里来,跟我说他们如今过得很好……”
“……”萧朔看着他:“这些年,我数次拜祭,都不曾梦见过父王母妃。”
云琅:“……”
“哦。”云琅干咳一声,“那大抵,大抵是你我身份不同。”
云琅一时失言,颇为后悔,干巴巴安慰道:“王叔王妃也是来看……我有没有将你照顾好。”
萧朔身上虽暖和,却被冷汗飙透,衣物都是潮的。云琅摸了摸,不很放心:“有替换的没有?”
“不必。”萧朔神色沉了沉,按住云琅四处乱摸的手,“常有的事,早惯了。”
云琅看着他,蹙了下眉。
“少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糊弄。”
萧朔顶不愿看他这般神色,不再多说,把云琅从腿上挪下来:“你究竟来做什么?不是已同你说了,宫里的事,我来走动——”
“我知道。”云琅顺势在榻边坐了,拿过他手腕,“就只是来看你。”
萧朔眸底无声凝了下,抬头看着他,身形依然不动。
云琅摸了几次,找准萧朔腕脉,诊了诊。
萧朔冷嘲:“云小侯爷如今也通岐黄之术了?”
“不通。”云琅又按着自己的脉,仔细比了比,松了口气,“行,不一样。”
萧朔微怔,视线落在云琅身上。
云琅没能寻着替换的衣物,把暖炉塞进萧朔怀里。想了想,又上手替他把外袍脱了,拿薄毯披在了身上。
久病成医,云琅虽然不知道种种脉象都有什么说法,却已能分辨出不同。
萧朔心脉稳定有力,又同自己靠碧水丹激发心力的脉象有所差别,想来定然是无事的。
“你那口血是怎么吐的,事先含了假的吗?”云琅实在想知道,忍不住打听,“都瞒过去了?他……”
云琅话头一顿,看着自己被萧朔反过来执住的手腕,咳了咳:“小王爷。”
萧朔看着他,原本的冷意戾气一丝一缕敛净了,眼底冰冷,只剩下一片不见喜怒的漠然。
云琅向来最怕他这个架势,皱了皱眉,把手往回收了收:“萧朔。”
萧朔不给他糊弄过关的机会,握住云琅的手腕,去按他腕脉。
“我……就是来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