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虽不及他在宫中的时日多,但当年也受太傅悉心教导。进退之道、周旋起来倒是用不着担心。
云琅与他谋划过几次, 心中大略有数, 点了点头, 又将桌上的几本书翻起来看了看。
“可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老主簿候在边上, 已看他四处翻找了半天:“用不用叫下人来帮着找?”
“不用。”云琅看了一圈, “我戴的那块玉佩, 今早醒来没看见, 说不定掉在什么地方了。”
老主簿闻言有些着急:“这如何能不找?”
云小侯爷身上戴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 说不定又是什么前朝的古玉、大理送来的上好翡翠。
“是什么样的?”
老主簿不放心,当即便要叫人帮着找:“也不知怎么回事, 近来府上总是丢玉佩, 说不定是——”
“萧朔总戴那个。”云琅干咳一声, “我看着好看,拿来戴了两天。”
“……”老主簿已带人找了两天王爷丢的玉佩,闻言心情有些复杂, 立在原地:“这样。”
“昨晚闹得没分寸,不一定掉在什么地方了。”
云琅索性不找了,将衣物穿戴整齐,收拾妥当:“我先回医馆,免得梁太医举着针来王府扎我。”
“您等一等。”老主簿回神,忙拦着他,“王爷吩咐了,不叫您上房,府上套车送您回去。”
云琅原本总觉得马车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坐起来实在磨人。近来坐多了琰王府的马车,竟莫名觉得舒服得很,倒也无不可:“也好。”
他还惦着萧朔,想了想,终归不很放心:“若他回来了,便派人告诉我一声。”
老主簿还在想昨晚的事,看着云琅,又不很敢问:“是。”
“还有,告诉他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云琅笑道:“我又不是日日有精神头折腾,他夜里睡不着,实在想去医馆找我,去就是了。”
老主簿:“……是。”
云琅细想了一遍,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妥当,放了心:“就这些,我走了。”
他还要回医馆挨扎,当下不再耽搁,起了身便要出门。
走到门口,窗外忽然生出一阵骚动。
琰王府向来极清净,下人也进退有度,不会无故慌乱。云琅蹙了下眉,心头微沉:“怎么回事?”
老主簿也变了变脸色,正要出去问,迎面已急匆匆跑来了个灰头土脸的玄铁卫。
“横冲直闯,像什么样子?”
老主簿将人拽住:“慢慢说!”
“蔡太傅来了,一定要进王府,门将拦不住。”玄铁卫只得站住,慢慢道,“谁拦骂谁,骂了一路,如今已闯到了书房外面……”
老主簿:“……”
云琅眼疾手快,把两人一并扯进来,严严实实关上了书房的门。
玄铁卫不知所措,还愣愣站着。云琅把人戳在门口堵门,拽过老主簿:“堵上耳朵。”
老主簿怔了下:“为什么?”
“别管。”云琅蹲在窗下,牢牢堵住耳朵,“先堵就是——”
话音未落,窗外已平地炸了一声厉喝:“萧朔,给老夫出来!”
老主簿反应不及,震得恍惚半晌,晃悠悠蹲在地上。
云琅借着空档,飞快扯了条宣纸,揉成两团,严严实实塞在了耳朵里。
蔡老太傅名叫蔡补之,是学问大家,清誉满门,到本朝已连做了三代太子太傅。
老人家早已过了古稀之年,身子却仍硬朗得很。今上登基,本想致仕颐养天年,却仍被皇上几番诚请,加授大学士虚衔,留在了天章阁内。
云琅少时在宫中,同萧朔一块儿念书,受得便是这位老太傅教诲。那时学宫里便没几个消停的,一群不大点儿的皇子皇孙乱哄哄胡闹,老人家从不给半点天家血脉的面子,一嗓子就能震懵一大半。
“把门堵严。”云琅自小和蔡太傅斗智斗勇,很熟悉,“不论说什么,绝不可打开,老太傅是练螳螂拳的,说不揍人,戒尺都能抡出三段残影……”
“把门打开!”蔡太傅怒道,“老夫又不会揍你!”
玄铁卫:“……”
玄铁卫不敢说话,严严实实堵在门内。
“这些年看在你年幼失怙,老夫从不曾多管教你半句……任由着你折腾!”
蔡太傅堵在门外,厉声呵斥:“你口称恨云氏满门,老夫当你是说给别人听。你举止荒谬无度,老夫当你是韬光养晦,藏锋隐芒。你四处追捕云家小子,老夫当你名为寻仇,其实心念旧情,暗中设法保他性命!”
“老夫始终以为知你懂你,才放手任你施为。”
蔡太傅怒火中烧:“却不想竟一时不察,高估了你!”
云琅一步走得慢了,被堵在书房里,蹲在窗户下身心复杂:“太傅这些年……没在别的地方这么喊过吧?”
“没有没有。”老主簿忙摇头,“这些年蔡太傅都在天章阁内不问世事,今上下了几次旨,想请太傅教导两个皇子,都被他以‘残躯老迈、有心无力’为由婉拒了。”
“那就好……”
云琅松了口气:“若是在宫里这么喊一段,我们两个也不必折腾,直接隐姓埋名逃命去算了。”
“不可。”老主簿吓了一跳,“天大地大,能逃到哪儿去?”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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