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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朔这几日已叫人查清了杨显佑的家族亲眷,云琅看过一遍,大致记得差不多:“杨氏一门……他那两个儿子,也在试霜堂教书?”
    “杨阁老说,他已在朝堂之中位极人臣,家族子弟无论如何都要承祖荫,于他人实在不公,理当避讳。”
    卫准稍一停顿,又道:“故而但凡嫡系子弟,没有一个入仕的。”
    云琅笑了笑:“避讳……也不知避讳的是什么。”
    卫准今日已破例说了太多,不再置评:“云将军想问的,下官大致能猜得出。但下官所知,的确已尽数相告。”
    “其他的事,杨阁老大抵也不会告诉大人。”云琅大略猜得到,“卫大人这个脾气,在杨氏门下,只怕也不算是多受青睐的。”
    卫准苦笑:“何止不受青睐……故而由下官说,云将军选下官来做人质,选得其实并不好。”
    “不妨事。”云琅攥了攥手腕,并不着急,“汴京向外,京西南路、淮南西路,我知道他几个试霜堂的地方,大不了带人赶去抄几家解解气。”
    卫准微愕:“将军如何会知道——”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忽然回过神,看着云琅,神色微微变了变。
    “三家试霜堂,都把我抬着扔出来了。”
    云琅终归还是压不下火气:“我就这么不堪造就?!”
    在学宫读书的时候,云琅虽然三日一罚抄、五天一禁闭,可大都是因为揪疼了太傅的胡子,薅秃了少傅的毛笔。但凡用心学的东西,便没有学不会的。
    云琅想不通自己差在了哪儿,越想越来气:“怎么挑的人?!怎么就不开窍了……”
    “试霜堂考较的是帖经、墨义和诗赋,都是科举要考的。只考强记博诵,至于其中内涵义理,却说学之无用,不准深究。”
    卫准忙道:“将军所学,只怕不精于此。”
    卫准看他半晌,终归忍不住:“云将军这些年,为何竟凶险至此?当初先帝明明已给了将军免死金牌、豁罪明诏——”
    “诏书叫我拿出去换别的了。”
    云琅摆了下手:“免死金牌倒还留着,他日卫大人若真见了,若尚可自保,还请帮忙说句话。”
    卫准看着他,慢慢蹙紧了眉,静坐半晌,伸手拿过了那一盏茶。
    云琅看着窗外宫城,手上仍不紧不慢剥着栗子,面前桌案上已整整齐齐列了一排。
    “云将军。”卫准低声道,“心悦琰王么?”
    云琅手里拿着个刚剥好栗子仁,忘了放下,搁在嘴里自己慢慢吃了。
    他静了一刻,回过神,失笑:“大人怎么忽然问这个?”
    “此事始末,将军说不很重要。”
    卫准端着那盏茶,抿了一口,搁在一旁:“时隔多年,将军大抵也忘了,这话本不是下官问的。”
    云琅空攥着拳,坐了半晌,轻按了下胸口,将未剥完的栗子搁在一旁。
    “那时琰王尚未袭爵,以世子之身,在宫外跪求,原本无权面见先帝。”
    卫准低声道:“是云将军替他出头,只身闯宫——”
    “我就住在宫里,从后头冲出来罢了,什么闯宫。”
    云琅失笑:“也不是替他出头,是我自己想要个说法。”
    卫准并不反驳,静了一刻,又道:“那时先帝问将军,是不是不要命了。”
    云琅自觉那时候太过犯浑,不很听得下去,掩面犯愁:“别说了。”
    卫准不再牵动他心神,收住话头,缓缓喝净了那盏茶。
    云琅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那时候……萧朔来得其实不巧。
    他那道旧伤刚不知第几次堪堪封口,结了血痂,被结结实实绑在了榻上。
    云少将军躺在榻上犯浑,不给解开就自震心脉,把守着的公公吓破了胆,颤巍巍解了绑绳。
    云琅一路闯进文德殿,已站都站不住,一头撞进先帝怀里,人便昏昏沉沉软在了地上。
    先帝气得要命,将他按在御榻上,一面传太医,一面问他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云琅被几个重臣七手八脚慌乱按着,死命地挣:“不要了!”
    云少将军马上征战练出的身手,几个文臣都只知道寒窗苦读,又不常做这等差事,纵然云琅伤得重,也根本按不住。
    云琅死咬着牙关,冥顽着犯浑:“端王府那么多条命!你们都不赔,还逼他认!放开!我自去赔给他……”
    先帝抬手想打,颤得落不下去,颓然立了半晌,竟一阵头晕,向后倒下去。
    云琅吓慌了神,慌乱撑起来,不挣了。
    “不干你的事,是旁人……”
    先帝被仓促扶住,阖眼缓了一阵,由内侍搀着坐在榻边,摸了摸云琅的头:“别怕。”
    云琅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定定看着先帝,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朕也知道。”
    先帝静了良久,揽着云琅肩背,低声道:“可朕来不及了,你明白吗?”
    云琅垂着头,胸口起伏几次,别过头慢慢坐回去。
    “其余几个皇子……没有堪造就的。”
    先帝低声说着,不知是说给云琅,还是说给自己:“朕原以为,他们兄弟两个一文一武,一个守着朝堂,一个威慑边疆……”
    “有忠臣良将,有伉俪偕老,有两个成器的儿子,有朕的小白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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