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自回来后,每每提起先皇后,向来将那一段过往藏得严严实实,轻易不肯触碰半分,他也看在眼中。
“我不知景王会同你说这些。”
萧朔道:“若早知道,拆了他府上围墙,也会陪你同去。”
云琅失笑:“景王招谁惹谁……”
萧朔平静道:“招你,惹我。”
云琅一顿,叫萧小王爷说得无言以对,埋进枕头里,闷头乐了一声。
他不愿在萧朔面前矫情这些,胡乱蹭了蹭脸上不知有没有的水痕,打点精神,撑坐起来:“好了,别惦记人家景王府的墙了……先皇后的确有东西留给我们两。”
云琅自怀里摸出那一方织锦,也不看,甩手掌柜递过去:“你看罢,说若是襄王谋逆了便用得上,我猜大略是什么朝中势力、各处准备。”
云琅翻了翻老主簿送来的点心,掰了一块,嚼着咽了:“我素来没耐性看这些,你看完了,再给我讲——”
话未说完,萧朔已伸手将他温温一揽,裹进怀里。
萧小王爷叫雪埋了半个时辰,身上还未暖和过来,明净的新雪气息扑面覆落,将他裹牢。
云琅一顿,没了动静。
“你已约束了自己这些年。”
萧朔轻声道:“如今纵然觉得难过,先皇后也不会怪你。”
云琅在他肩头静了良久,闭上眼睛,笑了笑:“那怎么行?”
云琅声音格外闷,埋在萧朔微凉的衣料间,一点点攥了他的袖子,扯扯嘴角:“不怪怎么行?我刚还求先皇后,今天夜里来打我的屁股……”
萧朔回护住他,静了一阵:“今夜不妥。”
云琅:“……”
云琅:“啊?”
“今夜不妥,你与先皇后商量商量。”
萧朔道:“换明晚行不行。”
云琅心情复杂,吸吸鼻子,红着眼圈坐起来,摸了摸多半是冻傻了的萧小王爷。
“并非唬你。”萧朔握了他的手,从额间挪开,“今夜……先皇后若来了,怕要索我的命。”
云琅:“??”
萧朔拭净他睫间水汽,抚了抚云少将军的发顶,顿了片刻:“我曾反复想过,为何先皇后无论如何看我不顺眼。后来发觉蔡太傅也看我便来气,便多少想通了。”
云琅还在想索命的事,看着萧朔,心事重重:“想通什么了……”
“想通我的确活该。”
萧朔垂眸,在云琅唇角轻轻落了个吻:“他们最疼的孩子,叫我抢回了家。”
云琅猝不及防,叫他一句话彻底戳透了,自前胸豁疼到后心。
云琅仓促屏了息,再扛不住,眼底湿气决堤一般涌出来。
“你若实在太想先皇后。”萧朔轻声道,“便今晚求先皇后入梦,不做旁的事了,我守着你。”
云琅止不住泪,气息叫咸涩水意搅得一团乱,尽力平了几次:“若不然……呢?”
萧朔摇了摇头,将他护进怀里。
云琅这一场伤心忍了太久,追其根由,当初云琅身上的浓深死志,有一半都来源于这一场进退皆维谷的死局。
这是云琅心底最后一个死结,如今形势好转,终见转机,又被景王误打误撞捅破,才终于发泄出来。
昔日先皇后大行,萧朔其实就守在榻侧,已代云琅尽过了孝。清楚先皇后从没怪过云琅半分,尽是歉疚牵挂,满心不舍。
只是云琅自苦,郁结经年难消,将自己死死困在症结之下。
走不出,挣不脱。
萧朔不愿叫云琅再有半点委屈迁就,摇摇头,低声道:“没事了……”
话音未落,老主簿急匆匆跑过来:“王爷,汤池的药泡好了,照您的吩咐,还给小侯爷备了冰镇的葡萄浆——”
云琅:“……”
萧朔:“……”
萧朔将云琅拢住,回身道:“不必——”
“慢着。”云琅讷讷,“必。”
萧朔微怔,低头看了一眼伤透了心、走不出挣不脱的云少将军。
“先皇后。”云琅闭眼诚心,“明日再来揍我。今日萧小王爷拖我去泡汤池,到时连他一起揍。”
萧朔:“?”
云琅心诚则灵:“先揍他,后揍我。”
“……”萧朔想不通:“为什么?”
云琅有心细解释先揍后揍在力道上的分明差别,想要再打点起精神,迎上萧朔静沉黑眸,心头一口气松了,竟倦得再坐不起来:“回头……再同你说。”
萧朔看他神色,将云琅伸手圈过,稳稳带起:“好。”
云琅扯了下嘴角,朝萧朔尽力一乐,索性彻底卸了力,闭上眼睛。
萧朔诊了诊云琅腕脉,听着云琅的呼吸渐转平复清浅,放轻力道,想要将他放平。
云琅幽幽叹息:“汤池。”
萧朔:“……”
云琅记仇:“葡萄酒。”
萧朔本以为他已不支昏睡,揽住云琅后颈,拭了他额间薄汗:“先皇后若当真入梦,前来揍你,如何分说?”
先皇后只想他活得好,云琅其实明白,只是这一层无论如何翻不过去,此刻终于揭过,云开月明,侧了脸含混嘟囔:“不分说,我想她。”
萧朔抚了抚云琅额顶,吻了吻云少将军的清俊眉宇,将人连薄裘一并抱起,严严实实护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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