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极有条理:“第四日泡汤池,第五日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第六日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
“……”萧朔:“云琅。”
云琅没绷住一乐,堪堪收住正色,摘了颈间玉麒麟,递给萧朔。
玉麒麟质地通透润泽,安稳躺在掌心。
红线蜿蜒,在萧小王爷掌心盘旋了个圈,将人稳稳当当套住。
“先定山河,再寻百年。”
云琅:“耽搁几日,不算蹉跎。”
萧朔凝注他良久,将玉麒麟贴身收好,回身豁开帐门,带了亲兵滚身上马。
云琅出帐,牵了萧小王爷亲手养大的战马,将背后尽数交托给萧朔,盯牢了缓缓洞开的城门。
第八十六章
城门外, 黑压压的铁骑极短暂地静了一静。
金水门是沟通内外的城门,城外无堑沟、城内无险阻。一旦破开城门,京城垂手可得。
如今城门不攻自开, 眼前是宽阔平整的官道。城中空荡,只有孤零零的禁军主将, 一人一马远远拦在官道尽头。
叛军首领反倒隐隐不安,握紧了缰绳, 盯着云琅马鞍处悬着的弓,黝黑战马焦灼踏地。
在北疆,没人不认得这张弓。
朔方军云骑主将的雪弓, 桑梓木成弓身, 弓有飒白流云纹。
当年汴梁风云激变,所有人都以为云骑的主将已死在逃亡路上, 或是倒在了中原人的阴谋诡计、暗斗湍流之下。
前锋黑铁骑探城时被吞净了, 这两日百般探查, 今天见到这张弓,才终于彻底确认。
朔方军,流云骑。
云琅。
云琅领兵, 从不按寻常打法,更不会这般匹夫之勇一般螳臂当车, 不留后手。
可会是什么后手?
外强中干的八万禁军,美酒佳肴浸酥了骨头、绵绵歌舞缠软了志气的中原人,昏聩无用只知内斗的暗弱朝廷。
还有什么后手, 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若叫天威所慑, 不敢交战, 便自退去!”
城头上,禁军将军高声道:“不必磨磨蹭蹭, 耽搁时辰!”
四方兵士应声厉喝:“退去!”
叛军首领眼底一瞬狠厉,平平扬起手中弯刀。
“刀枪无眼,有来无回!”
禁军将军寒声:“同根同源,无意赶尽杀绝,迷途知返――”
叛军首领忽然抬头,黑铁面具下,眼中尽是嗜血冷嘲:“谁与你等同根同源?”
他咬字极慢,说的虽是汴梁官话,却分明带有西北长城之外的异邦口音。
城楼之上,连胜眼底一瞬激起惊诧,心底倏沉,死死压住面上不显。
叛军首领手中弯刀狠狠横劈,刀柄狼头咬着刃上血色,咬向夜色里近在咫尺的中原帝都。
黑铁骑紧随其后,飙进了大开的金水城门。
狂风卷雪,激起茫茫月色。云琅岿然不动,白磷火石啸出云骑主将的承雷令,将城顶阴云撕开个口子。
城头之上,万箭齐发。
叛军首领冷笑:“云琅,这不是你的燕云北疆!”
他敢冲进来,便早做了万全的准备。黑铁骑在疾驰中变换阵势,重甲骑兵卷在外围,以铠甲硬拦箭雨,密不透风护住了精锐的轻骑。
一片叮当作响,箭矢尽数坠在地上。
骑兵冲锋势头半分未缓,马蹄踏得轰鸣地动,浩荡碾过来。
叛军首领一马当先,死死盯着云琅,不给他丝毫张弓搭箭的机会,手中弯刀狠狠劈过去。
劈了个空。
寒芒一闪,杀意竟已临到头顶。叛军首领视线狠狠一缩,硬生生后仰,剑刃寒气擦着面皮削过,掀开了黑铁面具。
雪白战马与他交错,稳稳承住落回背鞍的云琅,竟在喊杀声里兴奋长嘶,直扑敌阵。
看似平静的街巷角落,忽然涌出数不清的禁军步兵。
冲进来的叛军原本是轻骑兵打头阵,轻骑兵精锐,最擅腾挪辗转,对付步兵本该探囊取物。偏偏方才为了抵挡那阵箭雨,换了重甲骑兵在前,尚不及反应,便与地上禁军搅成一团。
镰形的砍马刀不伤人,专斩马腿,穿梭在阵势空隙,一击即走。
叛军的重甲骑兵无从避让闪躲,重重倒地。冲在最前的一倒,后面的不及收势,撞在一处,猝不及防滚成一团。轻骑兵有心补缺,才发觉竟被堵死了出路。
云琅策马直入,第二枚白磷火石冲开夜色,城头再度万箭齐发。
叛军首领瞳孔骤然收缩:“举盾!步兵挟骑,散鱼鳞阵――”
他的声音被箭雨声压过去,禁军的骑兵营压着箭尾,紧随那一道墨色披风裹着的灿白身形冲锋破阵,将冲进来的叛军拦腰斩断。
云琅引着侍卫司的骑兵营,豁开条至城门的血路,停也不停,又交错杀回,卷起一路激扬雪色。
叛军首领眼底一片凶戾血光,策马疾驰回援,才赶出一箭之地,寒意忽然飙上头顶。
叛军首领急勒马,身形已矮到马匹旁侧,却终归慢了一步。
携着风雷的白羽箭刺破夜色,擦出刺耳爆鸣,狠狠撞在坚滑光莹的铁甲上,一阵激痛自铠甲下几乎窒息地掀起来。
叛军首领死死扯住马缰,勉强稳住身形。
重甲坚硬,非强弩可入。白羽箭破不开铁甲,却一样能伤人,他的左肩胛只怕已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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