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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琅看了看那一处山参上的破损:“品相坏了,价钱便要折半,连十两银子也卖不出……你有十五两银子,可最便宜的驽马,也要二十五两。”
    少年脸色惨白,眼底灰暗下来,死死瞪着他。
    云琅问:“你要买马做什么?”
    少年嘴唇动了动,将山参死死抱进怀里,扭头便走。
    “站住。”云琅起身,“装兔子的竹笼,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不要你们赔了!”
    少年急着走,声音有些尖利:“一只兔子罢了,值什么……”
    “值一片心。”
    云琅道:“那兔子是有人送我的,我要好好养着,给它找清水,割嫩草。”
    少年听不懂,莫名看了他一眼,还要再走,却已被刀疤魁梧的身形拦在了眼前。
    “设局、讹诈、毁人财物,都是律法里有的。”
    云琅道:“你方才说要报官,我们也可报官来判。”
    少年在刀疤手中挣扎,眼中终于透出慌乱,紧闭了嘴,绝望地瞪向云琅。
    “若要私了也可,找你们胡掌柜来,我有话同他说。”
    云琅笑了笑:“放心,不是说你的事。”
    “你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终于再绷不住,嘶声道:“是我不对,要打要杀随你们!总归你们也懂不了,不必这般戏弄折辱于我……”
    “我为何不懂?”
    云琅道:“我还知道,你虽然站着,两条腿都已叫北谷坡下的碎石磨烂了,若不及时敷药,要拖上十天半月才能勉强收口。”
    少年怔住,紧紧皱了眉,仍盯着他。
    “日子再不好过,也没到不择手段的时候。”
    云琅问:“在城门口,我听见守军叫你白岭,你父亲叫什么?”
    少年一绷,刚稍缓下来的眼底便掀起分明抵触,冷冷挪开。
    云琅也并不追问,示意刀疤将人带走敷药,同一旁面如土色的茶博士道:“人我带回去上药,若要人,劳烦你们胡先生亲自过来一趟。”
    茶博士已吓得不敢开口,不迭点头,一溜烟飞快跑了。
    云琅抱着怀中的暖炉,立了一刻,察觉到身旁的熟悉气息,朝萧朔笑了下:“兔子没把饭菜也啃了罢?”
    “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萧朔道:“论教导孩子,我不如你。”
    “……”云琅从方才起便觉得这话不对劲,下意识摸了摸子虚乌有的一对龙凤胎,干咳一声:“我也不会,全是跟先皇后瞎学的。”
    当年先皇后对他固然疼爱,该严厉的地方却丝毫不含糊,哪怕只一点点错处,若涉及立身处世根本,也要重罚,罚到他彻底想清楚为止。
    萧小王爷能止京城小儿夜啼,这脾气却分明随了先帝,纵然叫一层杀伐果决的冷漠壳子罩着,内里的宽仁却还是下意识反应出的本能“我知你也看出来了,只是不忍心。”
    云琅笑了笑:“毕竟是故人之子……”
    在城门口,看见那少年的古怪反应,两人心中其实便都已猜出了大概。
    寻常民间的半大少年,既不曾及冠,又没有就学拜师,罕少有不喊乳名,却有个这般正经的学名的。
    不归楼这名字固然奇怪,开客栈的人姓胡,连在一处,意思便已再明了不过。
    式微,式微,胡不归。
    这不归楼本就不只是开给生人的,那些埋骨他乡的客魂,日日夜夜,有人在等。
    “龙营副将白源,勋转轻车都尉。”
    云琅轻声道:“说实话,我现在就想回朔方军……去他的阴谋阳谋,活着的人死了的人,痛痛快快喝一场。”
    当初云琅刚回王府,两人合计去医馆养伤时,景谏来质问云琅,曾提过一次。
    被拘禁在京中的朔方军将领,关在大理寺地牢,在审讯里没了七八个。
    轻车都尉叫人拖来十几张草席,干净的留给活着的人睡,最破烂的一张,拿来裹自己的尸首。
    萧朔抬手,在披风下抚上云琅微绷的脊背。
    “就是想想。”
    云琅搓了把脸,笑了笑:“这些年你都忍得住,我若忍不了这一时,也太沉不住气了。”
    云琅呼了口气:“回头将银子给胡先生罢,从我账上出。”
    少将军在府上任意花销,根本不曾做过账。萧朔静了一刻,默记了回去找老主簿补账本,点了点头:“好。”
    “在龙营时,我与白大哥也如兄弟相处。”
    云琅道:“他的后人,也算是我的侄子。”
    萧朔:“……”
    云琅看他反应不对,有些莫名:“怎么了?”
    “无事。”萧朔平静道,“只是想知道,我在北疆散落了多少素不相识的兄弟手足。”
    云琅咳了一声,没绷住,扯起嘴角乐了下。
    纵然没有这一出,琰王府抚恤接济的银两也是要送过来的。只是今日出了这一桩插曲,事情便还需再仔细斟酌。
    云琅眼下没心思斟酌这个,深吸口气,按按眉心:“行了,此事揭过……”
    “有我安置,回头整理出章程名册,给你过目。”
    萧朔道:“边疆平定后,我陪你去祭他们的英灵。”
    “什么名分?”云琅笑了笑,有意刁难,“我是他们的少将军,你——”
    “帐下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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