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轻声道:“什么?”
“世事磋磨的事不准提,身不由己的事不准提,各有苦衷的事不准提。”
云琅一口气说完:“谁提了,谁就去绕着云州城跑三十圈。”
萧朔怔了下,哑然道:“你以为我要提这个?”
“你少提了?”
云琅怏怏:“原本两个人都没错的事,非要自己往背上扛……你如今训我,都训得不如当年那般理直气壮了。”
“……”萧朔:“什么?”
“说你不理直气壮!”
云琅豁出去了,抬头嚷嚷:“你如今处处好,稳妥冷静,临危不乱,人人见了说俊朗儒雅玉树临风。我的小王爷呢?我那么大一个揪着我衣领呜——”
云少将军嚷到一半,被小王爷揪着衣领,扯过来亲了个结实。
云琅眼睫一颤,被困在骤然强横力道间的身体微微打了个激灵。
萧朔箍着他,吻下来的热意像是在烧,炙着他的心口。
“撑不住。”萧朔的嗓音低沉,柔和下一片暗流汹涌,“便和我说——”
云琅抬手,用力抱住萧朔。
他肺脉暗伤仍在,气息不够,却仍半点不肯留余地后手,全不示弱地仰头亲吻回来。
萧朔揽紧手臂。
帐子里的火盆不能时时拢着,烟气太重,隔些时候便要通一通风。此时新一拨火盆才燃起不久,还不及将帐内重新烘得干燥温暖。
凉润的气流里,灼人的急促气息拂过皮肤,微微发烫,像是在燃烧。
近似搏斗的吻不能持续太久,云琅低低咳了两声,胸肩颤了颤,摸索着牵住萧朔衣袖。
萧朔回拢住他的手,回应似的用力一握,叫云琅躺在自己胸肩,低头看他。
云琅这些天自觉进补,却毕竟抵不过劳心劳力,叫帐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影描过,琰王府精细养出的几两分量已又还了回去。
可云少将军穿回铠甲、重新提枪上阵,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都更灼人。
“我不知道。”
萧朔静了一刻,放开云琅腕脉,替他慢慢理顺胸口气息:“原来少将军更喜欢青面獠牙的我。”
“……”云琅后悔方才没咬他一口:“这事怎么还没过去?!”
萧朔有心同他说任谁听了这般丰富的评价,三年五载怕也难过去,过个三五十年,怕也要拉出来好好聊聊。
他与云琅自小在一处,深知云琅脾气。看了看臂间气鼓鼓的云少将军,从善如流将话岔开:“我想同你赔的礼,并不在那些事之内。”
云琅颇怀疑:“你还能说出别的?”
萧朔横受他平白指责,并不动气,点了点头:“我想赔的礼,是你当初叫提亲吓得跑来北疆,去找三个戎狄部落打架。”
云琅怔了下,转回来:“这有什么礼好赔?”
萧朔静了一刻,缓缓道:“聘礼。”
云琅:“……”
云琅:“?”
萧小王爷学问虽好,许多词的用法,却多少有失偏颇。
当初那个文采斐然的“一尸两命”,叫他任选两个人命还是一个人尸,就已够让蔡太傅抡圆了胳膊拍十下戒尺。
端王叔王妃英灵在上。
小王爷学得太杂,连说要与人赔礼,赔得都是聘礼了。
“我那时候又半点没想明白。”
云琅咽了下,讷讷道:“你若真冒冒失失,拿着聘礼来北疆追我,我——”
萧朔轻声问:“如何?”
云琅一怔。
“我知那时候,你的确半点也不曾开窍,只知道不愿意同人议亲。”
萧朔道:“故而先皇后与母妃一提,你吓得没忍住,抬腿便从京城跑了。
萧朔:“从那以后,先帝便改了规矩,凡尚未及冠、养在宫中、腿比脑子快的三品朔方军将军,出京城必须要路引文牒。”
“……”云琅讷讷:“先帝是嫌只写‘云麾将军’四个字,这圣旨不够长吗?”
萧朔那时人在旁边磨墨,清楚始末:“先帝原本写的是‘小兔崽子’。”
云琅:“……”
“我那日急着入宫,原本也是为了求先帝暂缓替你议亲之事。”
萧朔摸了摸云少将军发顶:“你既跑了,自然也用不着求……先帝便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允我一桩。”
云琅忍不住好奇:“你说什么?”
“无所求。”萧朔道,“你自由自在、潇洒一生足矣。”
云琅一时不慎,险险叫他感动了一瞬,越想越不对,回神看他:“我一辈子没有小姑娘议亲,你就高兴了。”
萧朔抬眸,视线落进云少将军眼底。
云琅当初还陪王妃给世子相看过,看了一圈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合适,这才作罢。他万万想不到萧小王爷这般不够意思,坐直了还想谴责,迎上萧朔视线,念头却忽然顿了顿。
萧朔知道了宫中有人替他议亲,费尽心思亲手替他做了北疆的沙盘木雕。又怕留不住云琅,不眠不休,跨过阴山河套,蒙古草原,一路做到了昆仑山。
倘若……那时候,萧小王爷冒冒失失,拿着聘礼,来北疆追他。
云琅低头想了半晌,胸口一热,没忍住乐了,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萧朔喂饱了野兔,将亲兵新从云州城里送的点心匣子拿过来,正替云少将军倒茶,循声低头:“叹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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