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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一下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猛地将经理钉在原地。怎、怎么会。经理也是工作过许多年的社会老油条了,见过多少奇葩客人,何况面前的客人只是个看起来还没满十八岁的少年。
    少年的眼底青黑,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但漆黑的目光却依旧锐利。那一刻,经理感觉自己好像被某种恶鬼给盯上了。
    但这种阴冷转瞬即逝。再看时,只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柔顺乖巧的少年。
    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却丝毫不减损他的容貌。一定有很多星探找过他。经理心道。
    “还没有。”少年冷淡地回答,手里不锈钢的筷子轻轻就被他掰断。
    啪的一声响,将经理走神的心扯回来。经理盯着少年手里分尸的筷子,嘴角一抽。这位客人不是一般暴力啊。这种不锈钢筷子硬度可是很大的。少年也一下子呆住,愣愣地看了手里折断的筷子,他的力气有多少自己是清楚的,但近来似乎明显增大。几秒后,他把掰断的筷子丢到一边。
    “您还要继续用餐吗?这边是建议亲为了身体健康休息一下呢。”
    少年听闻,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霎时如冰雪消融奇花初放。
    “多谢,不过不必了。我已经吃好。”是吃好,不是吃饱。
    他已经意识到无论他吃再多,也只会越吃越饿。不吃只是饿,吃了反而加剧饥饿的程度。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燃烧,肠道在抽l动,胃液在翻江倒海,饥饿像是钻进五脏六腑的虫子,一只一只啃咬着他的内脏。
    他吃了这么多,连吃坏肚子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单纯的饿。
    更可恶的是任何食物都会变成石蜡一般的口感。
    少年撑着桌子站起身,玻璃镜面倒映出他完美的脸。他的脸上有绝望。
    他叫程思。死于一场车祸,然后重回了十七岁。
    上辈子他被判定是个智力低下的低能儿,无知无觉地看着珍视的人离开自己,无知无觉地被迫害而死。
    当他重生后,他搜集了证据向公安局匿名举报了他的父亲。
    那天,他去探监过。那个一向把自己打理得光鲜的男人一夕之间白了头发,终于露出该有的年龄痕迹。
    “你……不傻?”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讶于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个一直是弱智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十几年,他竟然从未看透。
    程思却只问了对方一句话:“你对妈妈可有愧疚?”
    对方骇然地往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睛瞪着程思疯了般不停敲打着玻璃窗。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是她!是她自己生病,是她自己快死了!我没有!不是我!”
    “够了。”程思站起来,没有再看那个歇息底里的男人一眼。从前事他不知,后来事他不问。他因何而死,身为死者既不得知,也无从查证。
    男人该为他已然犯下的错受罚。公司造假如是,为他母亲亦如是。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九月的天,依旧酷热难耐。街道仿佛被烈日烘烤过,程思却感觉不到似。他穿着淡蓝色长袖衬衫,一条简单的牛仔长裤,身上背了个黑色背包,从背后看和普通的男生没有多大区别。
    程思脚步踉跄几下,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饥饿感让他脚步虚浮,眼底的青黑更甚,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也远远地隔开他,仿佛他是带了病毒的传染物。程思听到有人小声议论,那男生是不是吸了毒,好像个鬼。
    程思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不尽人意的笑。吸毒?吸毒或许那么片刻虚假的欢愉,他却只能永远沉溺在饥饿的深渊。
    饿,好饿。手握重金却被饿死,果真是命运开的玩笑。
    他没有回到住的酒店。捂着肚子,不顾脏不脏直接坐到酒店门口的花台上。门口的保安大叔狐疑地盯着他看,来来往往的汽车奔驰而过,尾气喷了他一脸。程思将头埋进臂膀,不争气地哭出来。
    妈妈。他好想妈妈。
    从两岁起发高烧被判定烧坏脑子后,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只有母亲还坚持认为他的儿子只是反应比其他人慢一点,仍旧教他识字念书,给他讲各种故事。
    只有妈妈相信他。
    那时候,他多么地想是一个普通孩子,让那些嘲笑妈妈的人知道,他不是傻子。
    母亲后来生了大病。去世前,她为自己懵懂的孩子留好了后路。将她手里的股份一分为二,一份留给程思,一份则给程思的父亲。代价是他永远只有程思一个继承人。那时候母亲已经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家庭。
    后来他就由父亲抚养。父亲坚决认为程思是个无能的弱智。这个低能儿儿子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为了将这个人生的败笔掩盖起来,从此程思就一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
    见过的天空只剩下窗户外那四四方方一小块。
    父亲对外绝口不提有个儿子,也从来不让程思离开家里半步,以免他这个无能傻子折损了他高贵人的脸面。他将自己的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再到很多年后,他认识了那个人。那时候,父亲突然兴致冲冲地让他好好打扮一下,带他出去见一个人。程思终于和那个人有了交集。
    除了母亲以外,那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母亲给他生命,那个人带他重新认识世界。他的许多第一次都是那个人教会他的。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去游乐场,甚至连手机都是那个人教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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