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芳林说:“你放心,我不走远。”
他将半干的衣服穿上,这一回他没有穿郁青池的外袍,而是将自己那褴褛的衣服扎起来,围在腰间。
宴芳林四处查探了一番,发现不远处就是花无相带他进的白雾森林,他不熟悉路,不敢冒进,转而走向另一个方向,眼瞅着日头已经西落,他爬上一棵歪把子树,爬到最高处,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尽山林。
他觉得有些泄气,浑身无力,一股心酸涌上头来。
不过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又攒了些力气,从树上下来,要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沿路是用石块留了记号的,可这是深山老林,除非有专业经验,不然留了记号也不大有用,石块的目标也太小了,不好辨认。眼瞅着日头已经西斜,想到郁青池,他就更着急。
不知道郁青池会不会害怕。
反正设身处地想,他会。他现在就有点怕,深山老林里,身边有个人,哪怕是不能动的伤残患者,也好过自己一个人。
找不到,他也不敢喊。
怕这深山老林会有豺狼虎豹。
他越来越意识到法术的重要性,他白日里也曾想到一个好主意,他如果进入某只飞鸟的神识,找起路来肯定会更方便,又或者他驱使那只鸟去找人来救他们。
可是他上次进入蝙蝠的神识,反噬极其严重,灵脉都是七伤八残,屠神术他用不了了。
幸运的是,他在日落时分,找到了郁青池。
他快步跑过去,惊喜地喊道:“郁青池!”
郁青池躺在地上,月色清淡,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相信,看到他,郁青池肯定也很高兴。
“对不起,我迷路了。”他在旁边坐下:“这边都是树,我没找到出路,也没找到人。我明天再去看看。”
说完他又道:“咱们失踪这么久,师父他们肯定也在找我们,你不用担心。”
郁青池“嗯”了一声,说:“你怎么样。”
“我没事。”宴芳林又去捧了水给郁青池喝。郁青池的嘴唇挨着他的手掌,像在亲吻他的手,眼睛却一直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很热切,又很悲凉,那里头的情绪实在太复杂了,他看不懂,他只看懂了郁青池眼睛里的月亮星辰,很亮。
他将白日里找路的时候找到的野果子喂给郁青池吃,夜色越来越凉,有露水,他便把郁青池搀扶到了一处山洞里。
那山洞很浅,只是凹进去的一块,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他学在地下城的时候郁青池做的那样,抱住了郁青池,然后将他们唯一 完好的袍子裹住两个人。
“你要撑住。”他说。
郁青池“嗯” 了一声。
可是他发现郁青池身上好烫。
大概是伤口得不到救治,发炎了,这是要命的伤。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只可恨他不是大佬。
郁青池发烧了,他心里情思炽热,烧的他愁肠百转,他理不清自己对宴芳林的感情,一想到宴芳林,便接着就会想到他视如亲父的朝山道人,羞愧之火烧的他格外痛苦。
宴芳林却听见他在叫:“师父……师父。”
他一愣。
心想,果然了,性命垂危之际,郁青池脑子里想的,只有朝山道人而已。
天啊,这是怎样炙热深沉的暗恋,他被感动到了。
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郁青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被这死亡的阴影笼罩,又被这苦涩爱恋感动,他抱住郁青池,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师父在。”
“我在。”他说,“我在。”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暂时替代一下朝山道人,安慰濒死的暗恋者。
郁青池却在苦热的梦里苏醒过来,他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到宴芳林浅吻着他的额头,仿佛极爱他。
最近的宴芳林,其实很反常。
他似乎换了一种方法来引诱折磨自己,又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离他远远的。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和感觉却完全变了,身体依旧柔弱,可却充满了坚韧干脆的飒爽风姿。
他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俩没有道侣之名,却有道侣之实,宴芳林,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他的人,不再只属于他的师父。
“冷。”他说。
“冷么?”宴芳林低头看向他,将他抱的更紧。
他不会生火术,体内也没有真气再给他用,而郁青池现在已经快是个死人了。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与其在这守着郁青池死,不如赌一把。
郁青池再度昏过去以后,宴芳林拿起他的乌血剑,踏月而行。
夜里不如白日视线好,但也有个好处,稍微有点亮光就能发现。他一路边走边砍,用树枝来做记号。
最幸运的就是他这一路都很平安,并没有遇上什么凶恶的豺狼虎豹,倒是遇到了两只狐狸,他将手里的乌血剑挥了一下,那两只狐狸便蹿了个没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都已经有曙光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缕炊烟,一点火光。
宴芳林掌心都已经磨的全是血泡了,他欣喜地跑了过去,还未跑到门前,一支剑便飞了出来。
他用怀中的乌血剑一挡,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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