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破颜一笑。
他根据触感认出了垫在自己身后的是鸿曜,想挪开,但是看完记忆后额角胀痛,心里也空落落的,干脆偷了个懒,就这么靠着侧头对鸿曜软声道:“让他进来呗?”
“现在不行……”鸿曜神情阴郁,用指节温柔地替谢怀安抹去泪滴。
抹完后,鸿曜将湿润的指肚凑在自己唇边,无声地将泪水吮入口中。
“八月八日,日蚀要来了。”谢怀安调整情绪,尽可能轻松地开口道,“就在正午,我很确定。”
“先生为何伤心……可是日蚀之事有所变故?”
“没有,只是想到还没做好准备,有点慌了吧。”
“这不是先生一个人的事。朕来想,来得及。”
“嗯……”
“看圣石可能没法立刻成行,裴阁主说天师出行加强了看守,封了私人朝拜。”
谢怀安轻轻摇头:“没关系,我心里已经有数,不看也行。”
“近处不行,可以远看,朕会找合适的时机。答应先生的事,赴汤蹈火都要做到才行。”
“陛下别和我开玩笑了。”谢怀安别扭地动了动。
之前鸿曜将他堵在墙上凑得很近,用调戏人的姿势说正事。现在真的说正事了,谢怀安又总觉得鸿曜在调戏人。
“朕不开玩笑……”
鸿曜的双臂牢牢锢住谢怀安乱动的身体。
他抓得很严实,好像怕松了一点谢怀安就变成幻影,风一吹就没了。
凌子游的叫声再度传来:“不是,你们开始聊天了是吗?我能进门吗?只有这一盏小破灯也写不了方子啊。不是我事多啊我大老远的被这么粗暴的绑了过来,两口热茶就能打发了吗,我要看仙师!我要面诊!”
鸿曜阴森森地嘱咐道:“待会让凌神医进来,先生不要对他笑。万一笑得神医花了眼,他就不好好看诊了。”
“哪会……”谢怀安真的被逗笑了,“凌神医还挺好玩的,医术既然得了陛下的认可,肯定也很高超。”
鸿曜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庸医,不值一提。白纱带继续蒙到眼睛上吧,遮脸。”
第21章
顺天十四年七月十七日,大景无事发生。
甘露圣殿的无名圣子,妙十三圣子与晚他入宫的道七圣女起了嫌隙。相互使绊子时扰了圣殿掌事的天正圣子的清净,两人分别被处以口含污秽的腌刑、盛夏围火的灼骨之刑。
另有七名宫人行事不当,没有实时备好品质上佳的哺乳汁水以供天鸣圣女擦脚趾,被送至赐恩监沉井。
国都昭歌的无名官吏,赴任不到半年的户部尚书七窍流血死于家中,妻儿悬梁自缢。
八匹高头大马踏破了尚书府,将万贯家财、包括地面嵌好的珍宝美玉抢了个罄尽。案发后亲族不自诉,御史不纠弹,无他,黑吃黑分赃不均而已。
北方边陲的无名山寨,一支起义军刚集结便陷入内乱,其后掠夺乡野、逐户索金,有抵抗者被糜骨皮而食,道路积尸。
平平无奇的顺天年间就这样过去着,拿着脏钱与滥权的人没觉出这日子与往年有什么不同。
大江南北准备秋闱的无名信徒们,在饮酒作乐中编着今年的颂词。有歌云:“天风吹兮尘不扬,圣石临兮玉宇净,霓裳天音兮夜未央,吾师吾神兮寿万岁……”
石峰山附近,挂着无字牌匾的三进院。
谢怀安晃晃悠悠地扶着影壁,想要出门。
他在炎炎夏日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头系防风的抹额,青白的指尖抓着衣襟,腿脚微微发颤。
也许是情绪起伏太大,昨夜凌子游看诊后他就开始起烧,热了大半夜热度终于降下去。到今日下午勉强能走。
院子大门外,圆脸暗卫娄贺背着塞满药材的背篓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房檐,正要抄近道跑到煎药的罩房,瞧见谢怀安眼里含着水汽抬头看他,差点脚一滑摔个马趴。
“哎呦我的祖宗,您怎么就出来了。”暗卫娄贺往日招牌似的憨厚笑容都走形了。
“你好……”谢怀安头还有些晕,说话软软的。
“我可太不好了,空青姑娘去哪了,您有事拉个铃铛别亲自做啊。快回去吧,夏风也是风,受了风您要又烧起来了。”
娄贺小跑到谢怀安身边,卸下背篓,弯腰伸出胳膊:“喏,站不稳就搭我的手。”
“不必麻烦了……”谢怀安弯了弯眉眼,“陛下在吗?我好像一天都没见到他……”
“陛下天还没亮就去玄机阁总坛了,临走前将我等都留下,严厉叮嘱要照顾好您。”娄贺说着,像模像样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以示惩罚。
“您看我们这笨手笨脚,照顾不周的。先生,这还病着呢,咱们赶紧回去歇歇?”
“嗯……”谢怀安犹豫着。
娄贺用口技学了空青的声音:“先生,回吧。”
谢怀安忧愁地又笑了一下:“嗯……”
谢怀安被扶回了主屋。
空青方才趁谢怀安睡了,和新调来的侍女们在罩房煎药,听到动静后一路小跑过来试谢怀安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再升高才放下心。
“这要是被凌神医瞧见,又要大呼小叫了。”空青劝道。
“先生出门一趟本就劳累,兼之忧思伤身,这病如山倒,去如抽丝,得万分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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