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老谢与两个儿子的亲子互动就是让他们算净资产收益率、存货周转率等简单的财务分析,或是给出几个数据来填三表。谢怀安偷懒时多,认真听时少,在耳濡目染中被迫学会了不少。
“走,朕为先生磨墨。”鸿曜给谢怀安披上披风。
鸿曜的临时书房就在浴室旁边,点燃烛光后,鸿曜当真开始磨墨。
“有没有硬一点的笔……”谢怀安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时抬眼望向鸿曜。
真好看。鸿曜长发散着,垂眸时睫毛也长。
别人是,他是黑猫添香。
谢怀安已经完全忘了第一次来书房时,他一点都不想参与正事。
刚才他躺着床上脑子根本停不下来。
从财表一直想到阿拉伯数字,又从数字想到运算、数学。
若是早些时候,他还会担心一下贸然说起另一个文明、或是超出时代的东西会不会隐起怀疑、惹祸上身。现在他无所谓了,只想将自己记得的一切告诉鸿曜。具体怎么用就让专业人士去研究判断吧。
“硬笔……有,先生稍候,朕去找娄贺要铅椠。”
鸿曜说完飞身出了门,不一会拿回谢怀安印象中的铅笔。
鸿曜见到谢怀安惊讶的神情,解释道:“内部填了有色的铅粉,外部可用木料或竹管。飞鸾卫常年在外奔波,总有记录的时候。随身都会带几只。”
“棒!”谢怀安如释重负。
他终于不是不会写字的文盲了!
谢怀安好久没写字,手都有些生。
他随手在草纸上画了两只狂乱的简笔兔子头,怀念地打起表格,动作利索地画出一个长方形,竖分为二,而后不断画出些横线。
应该填表头、单位、日期、科目的地方都空着。
他打算把自己记得的科目讲给鸿曜,至于写什么词,问完鸿曜后再填。
“先生所说的表,原来是这样……”鸿曜喃喃道。
谢怀安疑惑抬头。
“朕孤陋寡闻,想成章奏表议的表了。”
鸿曜无师自通地凑近草纸,指尖划过:“先生这里空的两行,应当是表名,而后也许应当记下官署及官职,制表时日。”
鸿曜说着,借来谢怀安的笔迅速描画出类似的表格:“这个样式好,朕问情况时有些奏章上下糊在一起,粗略而多疏漏,这样一目了然,还可以订好名目叫人去填……离题了,先生快些教我吧。”
谢怀安:“…”
他光想着要说财表,都忘了这一茬了。
时人奏事还是文绉绉的,寒暄话多,鸿曜见到这种有事说事的当代工作利器,肯定喜欢。
也不知道鸿曜若是推广表格汇报,官吏们会恨他还是感谢他……
谢怀安快速想了一圈自己认识的黑眼圈大军,发现基本都能想象出他们看到表格欣喜若狂,然后开始各种统计、跟踪工作进度的样子……
鸿曜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
谢怀安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说道:“确实如陛下所说,这种样式叫表格。除了统计财务还可以用在具体事务上,假设要清点织造局的库房……”
讲完表格后,谢怀安继续讲起财表。
谢怀安挑了几个他还有印象、大致能说明白的基本概念跟鸿曜说了,剩下还记得的打算自己整理一下,后两天再说。
鸿曜听得极为认真,不时问些问题。
谢怀安平时说话时还会注意一些,尽可能融入大景。讲财表时就顾不上了,时常跑出完全来自现代的词汇。
见鸿曜没质疑,谢怀安暗自松了口气,说起自己最想说的东西:“除此之外,这个表还有一项重点,就是用数字代替文字。”
“数字?”
“对……”谢怀安写了一串数字,下面附上对应的文字。
“代替的方式是这样,壹写作一条竖,贰这样,勾一下再横过来,叁、肆……假设有一千三百二十一匹布,就写成1321。如此一来计算简便,核对便捷。”
谢怀安写了一串数字,添上逗号:“若是银钱的数量多了,为防止看错,每三位加一个符号。”
鸿曜问:“这是个点吗?先生每次运笔都特意斜了一下。”
谢怀安眨眨眼:“这叫逗号,除了用在数字中还可以在日常文书里断句,以防语意不明。相应的还有句号。我讲完用数字加减运算的式子后,就给陛下举例。”
他忘了标点符号也是个新事物。没想到讲个表引出这么多要说明的东西。
等谢怀安讲了财表、数字与标点、运算符号及方式,看着满草纸的划线和数字,不禁掩唇打了个小哈气。
夜已深,就算他的精神还亢奋着,身体已经疲惫了。
“先生……”鸿曜捧起谢怀安搭在纸面上的指尖,轻轻吻了一下。
“陛下!”谢怀安颤了一瞬,缩回手,“有什么我没讲明白的地方吗?”
“先生不能熬夜,今日到此为止。朕回头好好学学……”
鸿曜引着谢怀安起身,一把抱起他,在屋内转了两圈,大步走向主屋的大床。
谢怀安落在柔软的床铺上,解了披风,往旁边打了个滚,腾出鸿曜睡觉的地方。
黑色的大猫没有安分地躺好,黑夜中,那双碧眸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火光。
鸿曜伏在床上亲起谢怀安的眼尾,亲起他忍不住又要打哈气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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