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曜冷静地放好筷子,慢悠悠地绕到掌门夫妇身前,规矩地磕了个头:“爹,娘。”
新都,一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天子要册封谢侍君为君后。
百姓对此不敢多说,只是茶余饭后之间不免叹息,希求君后是个贤德之人,最好能像国师一般护佑天下太平。
有热血上头的青年学子愤而作诗文,讽刺谢侍君曾经传出的劣迹。
又有学子怀疑,天子深思熟虑地推进革新,不会是被美色蛊惑之人,既然天子传出过昏君名号,谢侍君可能也另有隐情。
偷儿飞飞找到萧惟深探听,看到工部尚书的神情,不敢多问了。
萧惟深紧蹙眉头,简略地说了一句:“朝臣对此事也……有所分歧。”
朝臣对此事分成了绝对不能接受和心不甘情不愿接受两派。
劝谏的人一批接一批,最后死谏的都出来了。
大臣们先说后宫与子嗣关系着朝廷稳定,天子可娶男妃,绝不可册封男后;又说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天子另选继承人,君后可施加影响,是故不能是有失德劣迹之人。
鸿曜连听了三天,甩出要建研究院想新制的诏令,堵了一半子嗣派的嘴,又往大殿门口竖了一个柱子,赐名死谏专用,谁想不开去外面撞,莫要影响公事。
新制掀起了新一番争论,劝谏潮中,裴相诡异地隐身了,任谁问都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国师府也避开了争端,挂了不见客的牌。
帝王似乎铁了心要立男后。
册封之日,百官个个是一副凝重的脸,穿过宫门。
裴修仪走在最前面。
他身着朝服依然明艳无比,周身多了沉稳威严的气质,见到玉阶下早早等待的天子,轻叹一声,面上挂起期待的笑意。
礼部的官吏摩拳擦掌,激动自己终于办了件大事,而且天子难得没有过分简化仪式,留了庄严恢弘的祭礼。
鼓乐声起。
大景的典仪官宣读礼文,通事舍人引导百官拜完天地先祖再拜天子,祝祷帝王与君后天作之合、情意绵长。
周隐在列,几次下拜后,脑门上急出了汗。
周隐看出了不对,这冗长繁复的典礼中简化了所有和君后有关的地方。
本来册封的君后也要早早现身跟着三拜九叩,如今只要最后出场,走一遭接过印玺就行。
这,这不是恃宠而骄吗?成何体统!
看出仪式问题的朝臣眉头越拧越紧。
天子叫停了鼓乐。
“诸位,君后要来了。今日是朕大喜的日子,你们一个个丧着一张脸,意欲何为?
朝臣们扭曲出乐呵的笑脸。
鼓乐再起。
突然,一声通传说国师到了。
久未露面、从不参与祭祀的国师身着庄重的祭服,在国师府女官与侍人的陪伴下走上地毯。
天地黯然失色,黑红相间的殿宇中,唯余国师的身影缓缓前行,仿佛祭祀中下凡的仙神。
朝臣一阵恍神,又惊慌起来。
国师中途出现……是因为天子固执要立后,来叫停大典的吗?
有受过国师之恩的臣子扑倒在国师脚边,颤声道:“大人,三思啊。”
有要死谏的臣子望向死谏柱,激动地叫道:“国师大人!务必劝谏皇上回头,新后不能立无德无才之人!”
纷乱中,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乐师接到天子的示意,铆足气势演奏,格外热闹。
谢怀安在空青的搀扶下往前走,余光看到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一路憋笑。
他的爱人就在前方——
鸿曜的眸中露出笑意,快步上前,轻声唤道:“殿下……”
谢怀安微笑,按礼官给的指示要对帝王下拜。
鸿曜制止了他,引着他登上玉阶,坐到宝座上。
“爱卿们,谁想要弹劾?机会难得,可以当面来。”
殿前鸦雀无声。
要跑向死谏柱的臣子缩头蹭了回来。
周隐抹了把额角的汗,心道:路这么长,国师一路走来身子吃得消吗?好在简化了大典,等等,君后!?
宝座上执手而坐的天子与君后前,朝臣黑压压地跪拜,千般茫然、万般庆贺汇成一句:“恭贺皇上,恭贺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日后,几百里地外的昭歌城。
天子与国师结缘,百姓自发在门前挂上装饰,犹如过节。
茶摊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说书人惊堂木一拍,用哑了的嗓子不厌其烦地讲道:“此事还要从英明神武建元帝那梦中仙说起——”
“天子昭告天下,咱们昭歌百姓最敬爱的大国师,就是那梦中仙!”
“那是真真的传道受业之恩,然而国师中途遭逢大难,曾为小人所乘,神识泯灭,一朝回宫再相逢,昔日旧人换新人,好在苍天有眼……”
说书人讲着神仙眷侣过难关,又讲国师在圣坛上让天色放晴的旧事。
阿桑趴在最前面听着,笑着掉了眼泪。
一个大娘塞了她手帕,大声叹道:“真想亲眼瞅瞅咱们国师啊,国师可还安好?”
她的街坊道:“唉,李娘,新都的蒙学都开到昭歌来啦,说只要是家里有娃娃,都得送过去,赶紧把你家那几个小孙丢过去吧。”
“哎,哎,这不是还没回过神吗?新东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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