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翻了个白眼:“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做的孽。”
郦长行笑了笑:“果真如此?卓哥你性子直爽,恐怕是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得罪了——”
“套我话?”卓钺嗤笑,“得,那我就告诉你。我们那个百户所没什么战乱的时候不过就是靠屯田养活着几百个士兵,可姓刘的那孙子却怂恿百户大人把屯田所得全部揣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我们普通将士,不仅得帮着这些军大人们屯田,还拿不到半分酬劳。本来吃饱了肚子就该去好好操练的将士们,却被生计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每日为几口干粮忙里忙外。也难怪蛮子来的时候,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郦长行一双漂亮的猫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所以你就挺身而出了?”
“不是我。”卓钺淡淡地道,“是我老爹。”
“令父果然是见义勇为的——”
“你拍我爹的马屁,我也不会开心的。”卓钺用筷子点了点他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道,“我老爹是个脑袋不够用的混账,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上赶着得罪人家。还不是得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给他擦屁股?”
郦长行乖乖闭上了嘴,一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得卓钺浑身发毛:“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我只是觉得,卓哥是个好人。”郦长行低低笑了声,“嘴上说着不愿管旁人的闲事,每到遇上了不公之事却还是会挺身而出。”
卓钺心里一紧,脸上顿时烫了几分。他有些羞愤,暗骂这小崽子怎地话这么多,又烦人又肉麻,搞得他浑身都不自在了。
“卓哥。”那边的郦长行还不罢休,双目盈盈地看着他,“若是以后我遇到了什么不公的事,卓哥也会为我出头么?”
“想得美。”卓钺有些慌乱地骂道,“吃你的饭吧,哪儿那么多话!”
郦长行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后,卓钺又拽着众人讲解了一遍鸟铳的使用方法,兄弟们便纷纷入帐休憩去了。卓钺蹬掉了靴子甩掉了外衣,困顿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有个沾枕头就着的好习惯,哪怕是再恶劣紧张的环境也能瞬间入睡,以保证他醒来之时头脑敏锐清楚,不会因休息不足而耽搁军情。
坠入昏睡的前一瞬,卓钺却忽然瞥了眼郦长行。却见他盘膝而坐于床榻之上,双目若有所思地望着帷帐之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表情神态也都算正常,可不知怎地,卓钺心里却蓦地“咯噔”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整个帐子里都是挠头抠脚的糙汉子,任谁有类似“沉思”的表情,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干啥呢你。”卓钺朦朦胧胧地问道,“还不睡?”
郦长行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答非所问道:“今天外面温度低,恐怕会结冰吧。”
什么鬼玩意儿。卓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再懒得多问继而坠入了梦乡。
如往常一般,一夜好眠。
睡到天蒙蒙亮的清晨之时,卓钺在半梦半醒之间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什么喧哗,但那又不是叫他们起床的号角声,而是类似蚊蝇哼哼一般挥之不去的烦扰。他还没睡够,烦不胜烦地捂着被子又忍了半晌,终于还是猛地起身怒道:“谁他妈在外面叫魂儿!”
帐内的人也都相继坐了起来,纷纷困顿地揉着眼睛抱怨着。卓钺气得头晕,跳起来就想出去,却又被小嘎拉住逼他穿上了棉服。
穿戴整齐后几人气势汹汹地掀帐而出,登时被外面兜头的冷风刮了个激灵。虽然现在已入隆冬,但这么冷的天气也还是头一遭见,清晨的朔风擦着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呼啸而过,顿时冻得骨头缝都僵硬了起来。
在这么个大冷天被逼着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卓钺骂骂咧咧地寻声而去,却见十队的营帐后面聚着一圈儿的人,喧哗叫嚷声正从那里传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卓钺大步向前,一把推开了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大早上的不睡觉都——我糙!”
他猛地顿住了,一双眼睛瞪成了圆铃,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被惊得整个人都立在了原地。下一瞬,一阵狂笑自他胸膛中喷涌而出——卓钺乐得前仰后合,什么方才的火气不甘都散得一干二净,他捧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那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抽筋了。
“糙你妈!”刘富裕勃然大怒,“卓钺你笑个屁!”
但他发怒的模样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他这一吼,反而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
却见此时的刘富裕整个人正跌坐在一个半米小坑的底部,下半身全都泡在了黑不溜秋、臭气熏天的粪水之中。他的夹袄、袖子、甚至连脸上,都占满了可疑的黄色粘稠液体。这狼狈不堪的一幕,再配上他怒气滔天的表情,实在是一出绝佳的好戏。
“你——哈哈哈哈哈——”卓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他乐道,“你还愣那干啥?还不上来是专门给我们演猴儿戏呢么——”
刘富裕气结,怒吼道:“我脚抽筋了!上不去!谁拉我一把!”
“哈哈哈哈哈!”卓钺乐得擦眼泪,“现在放馊了的泔水都比你香上几分,你看看谁乐意拉你!你就坐在粪水里养伤吧,十天半个月以后自己爬上来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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