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哥。”郦长行在他耳畔低笑,“大意了吧。”
卓钺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一激灵,一把推开他骂道:“滚滚滚,就没跟你认真!”
郦长行退开一步,叹道:“是我不值得卓哥认真吗……”
卓钺被他那股子黯然神伤的腻歪劲儿弄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大步走开了。他倒是不担心郦长行的大演练,这小子年纪虽幼却悟性极高,一套刀法一个月的时间便已掌握熟练,再加上他持刀的时候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沉着狠辣劲儿,一看便是极适合上战场的主儿。
真正该让他操心的是关曦明和张老黑二人。
关曦明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努力奋进,可他的底子在那里摆着,连扎个马步时间长了都费劲,更加不能急于求成了。卓钺本想让他和郦长行一样去习刀,但他拿着刀畏畏缩缩的,跟郦长行面对面一站就跟幼兔和雏鹰一样,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卓越无法,只好命他先去习棍,把下盘的基础打扎实了再说。
而另一边的张老黑虽精通各种兵械,却怎么也折腾不明白火铳。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么小小个玩意儿一次只能一发,装个弹药还那么多事,有这时间蛮子早杀到跟前了,何必不用传统的重弓大刀?左右自己也不必去做鸟铳手,他在训练之时便偷偷搁置了火铳的练习,待卓钺验收之时自然一问三不知。
“你还敢说我狗脾气!我看你才是属牛的!倔的要死!”卓钺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他脑袋里那根扭筋给掰直了,“火铳的重要性、威力我也都跟你说过,你也都见识过了,还不知道上心是打算干什么?以后全军火铳普及了,你难道是打算自己抗着弓跟在后面跑么!”
这也的确是前世的事态发展。待到洪武三十年左右,戍边军队中的火铳手比例已占到了六成左右,大多数人都是持火铳远攻,待短兵相接后再转为冷兵器,如此战法大大降低了伤亡比例。而纯用藤牌、长刀拼杀的士兵也不是没有,在军中却得不到重视,大多被搁置于后方或被调遣为游击小队。前世的张老黑就是因为迟迟没有掌握火铳的用法,而在军中的威名逐渐淡去。
张老黑也气得半死,他不是不想学,偏偏这玩意儿用起来太考验耐心了。
“都给我过来!”卓钺叉腰喝道,“谁出列,把铳歌再给我背一遍!”
关曦明连忙上前,朗声道:“一洗铳,二下药,三送药实,四下铅子,五送铅子,六下纸,七送纸,八开火门,九下线药,十仍闭火门,安火绳,十一听令开火门,照准贼人举发。”①
“……嗯,不错。”卓钺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你还是从基本功开始练习。”
关曦明垂头,乖乖地应了声。
卓钺的目光挨个扫过队中的诸人,一字一句道:“三日后,便是大演练,你们每个人——哪怕是火夫——都要考较火铳。到了那日,谁若是还连这首歌谣都记不下来,我便请军法惩治你们。到时候便不是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了,小心掂量着自己的皮肉受不受得了!”
许是卓钺的警告起了效果,这几日九队的诸人把皮绷得紧紧的,连平日里倒头就睡的张老黑每次躺在枕头上都还喃喃念着铳歌。在这种气氛之中,卓钺心里也不禁涌起了四分的紧张和六分的激动。
这或许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前世大演练的时候,他尚屈居于刘富裕的手下,身上背着逃兵的污名,整场大演练都跟玩儿似得潦草糊弄了过去,被淹没在了茫茫残兵败将之中。
可今生不一样,他已经给自己开了个好头,现在更要借着这大演练的机会再上一层。只有不断拼搏进发,他才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掌握更多的主动权,不再重蹈覆辙,继而揭开往事的真相。
虽然他背后有一堆好兄弟,但在这件事情上卓钺知道,他必须自己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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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大演练的当日。
这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一轮曜日照着煞白的教场地面,让一切都显得非常晴冷。三声肃静炮响后,众兵将按队、哨、总、营、军之序排列妥当。如今所有人共计三军、九营、两万余人,便设中军主看台一个,三军分看台三个,每军又设教习官三名、文书若干。教习官手持花名册,携文书一一将士兵的“优、中、劣”等级记录在册,无一遗漏。
大演练是三军同时、每军之中按营号和队号依次进行的。左军之中,卓钺等人隶属“三营零九队”,在比较靠后的位置,要等到前两个营都演练完毕才能轮得到他们。
卓钺盘膝坐于地上,缓缓地擦着自己的长刀,也在平复着情绪。他的心绪也略有些紧张,更多的也是兴奋,可一抬头看到关曦明僵立在一旁煞白的脸时,他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不是要吐吧。”卓钺开玩笑道,“一会儿上场别棍子还没动呢,先吐了一地就精彩了。”
“我、我——”关曦明的脸色更白了,这时候甚至泛上了一层铁青,“我早上没吃饭,就是怕吐出来,卓哥你别说了……”
卓钺一阵无语,郦长行在旁劝道:“小关哥,不吃饭怎么行呢?照这个架势,轮到咱们怎么着也要到晌午了,那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怎么上阵呢?”
关曦明无助道:“可我胃里难受——”
“别管他,让他坐着。”卓钺斥道,“关曦明你好好看看场上的人。你会犯的错误他们也会犯,我刚才还看到个拎起□□砸了自己脚指头的蠢货呢,你别告诉我你比他还没材料。与其自己在那穷紧张,不如多看看场上蹦跶的那些呆头鹅,一会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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