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长行有些了然地“哦”了声:“原来如此。那怎么办,我们还要再探查探查么?”
卓钺摇了摇头,忽见下面院子进来了个身着锦袍头戴瓜皮小帽的男子。他手捧着个小盅,一路小跑来至监工的札干人面前,奉上小盅后又鞠躬哈腰地笑说着了什么。
“这应该就是那姓郑的富户了吧?”郦长行微微眯起了眼,“阿谀奉承,谄媚讨好,做了个十成。这样的人应不会藏匿守军吧……”
“嘘。”卓钺抬起手,“你听得见他说什么么?”
郦长行侧耳细听,半晌道:“那札干人问他,那匹棉衣做好了没有。这富户说他的女儿在带着内眷们抓紧赶制,札干人有些不满觉得他们拖得太久了,那富户又赔笑说很快了烦劳再稍待一下……”
卓钺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从房檐上滑了下去,郦长行跟着他问道:“卓哥,看来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找那姓符的——”
“你这人,怎么不求甚解呢?”卓钺斥道,“郑家这么大,咱还没看完呢。”
郦长行看着他:“……卓哥,你不会想去那个郑氏姑娘的闺房吧。”
卓钺有些尴尬,低声啐道:“话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味儿了呢?我他妈是那种人么!我是要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赶制棉衣的!我这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郑家虽然是富户,但说到底也就是个边疆小城的富户,宅子不过是个三进院。卓钺和郦长行一路摸进去,几乎都没碰到什么人,似乎整座院子都被搬空了。
后院无人,卓钺挨个推门进去,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西厢第三间房进去,里面多了张挂着罗红床帏的架子床,床下的镜台上放着胭脂水粉螺黛等东西,看来是郑家姑娘的房间没错了。
卓钺溜达着进去,挑起床帏看了看,伸手将锦云被抖开摸了遍,又准备过去开衣箱。郦长行站在门口,微微颦眉看着他,半晌道:“卓哥,这样恐怕不妥。”
“有啥不妥。其他房间空得跟被洗劫过一样,就这房间还值得搜一搜。”卓钺手伸进衣箱里一通摸索,“你快点儿帮我看看床底下有东西没!”
郦长行慢吞吞地走过来,按在了衣箱上:“卓哥,这就是个普通姑娘家的闺房。人家是未嫁的女眷,咱们两个这么翻人家东西恐怕——”
“你到底是不是草原上长大的?你们那的人不都男女混居么?”卓钺奇怪地瞪他,“咱俩的命现在就像火上烤的蚂蚱,你还在意什么男女大防?”
郦长行翠色的眸子渐渐转浓,看不出情绪。他正要启唇说什么,却忽听窗外一阵脚步声伴着话语交谈自廊下由远及近而来。
“……札干人又问棉衣的事儿了。小姐,咱们得抓紧啊。”
“没完工便是没完工。”搭话的声音细细柔柔,应是那郑氏姑娘,“这都是精细活儿,你去让阿爹再拖上一拖吧。”
卓钺猛地直起身,与郦长行对视一眼。
他下意识地要往窗子跑,但窗口正好对着来人的方向。正无措间,郦长行一把扯住他往床架地下一摁,一挤一推滚进了床下面。陈年老灰兜头盖了二人一脸,卓钺下意识地要打喷嚏,被郦长行一把捂了回去。
二人前脚刚藏好,后脚便听房间门“吱嘎”一响,郑氏姑娘带人走了进来。几人的交谈声中,还夹杂着轱辘声,似还推进来了辆独轮车。
“老爷让您给个具体日子。不然惹怒了那些札干人便不好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郑氏姑娘缓缓走近床榻,卓钺偏头去看,自床帏垂下的缝隙之间看到了一袭秋香色印花袄裙的裙摆和一双丝履,“不合标准的东西给了上去,反倒更没法交代。”
忽然头顶又一阵灰尘抖动,原来是那女子落座在了床榻上。卓钺一个措不及防差点儿被迷了眼睛,郦长行忙翻身盖在了卓钺上方,替他挡住了头顶的落灰。
可这么一来,两人便近得不可思议了。他们自腿到腰到胸口,都紧密贴合在一起,唯有肩膀处微微分开,可呼吸又咫尺可闻。卓钺只觉周遭空气瞬间稀薄了起来,他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却又被郦长行按着肩膀固定在了原地。
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身形消瘦,骨头架子却着实不轻,压在卓钺的身上又沉又热。在呼吸交错间,郦长行的目光微微垂了下来,从上而下一寸寸滑过,最后停在了卓钺鼻子下方的那一点。他的眼神如有实质,卓钺瞬间觉得自己脸上都痒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卓钺觉得这小子的呼吸忽然变得有点儿沉重。
这感觉太他妈诡异了!卓钺用力推了下他的肩膀,却被郦长行一把钳住手腕摁在地上。
你要造反么!卓钺以愤怒的目光质问他。
郦长行看着他,眼神终于清明了起来。他微微抬起身,做了噤声的表情,又指了指床榻上方。
此时听那郑家姑娘正道:“……你看这匹针脚,都缝得不密实,棉花漏出来了怎么办?”
“女眷们忙不过来,这些可能是汉子们缝的。”
“男人家,做手工活不精细。”郑家姑娘叹道,“你把这一车留在我屋里吧,今晚我赶着补一补。”
卓钺在床下方听得不住皱眉。若这家人是被逼着为札干人干活的话,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但听郑家姑娘话里的感觉竟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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