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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这不是地动。
    是郦长行点燃了那几车的棉衣,和其中的火要。
    点燃火要的本该是他,如今生死不明的本该是他,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让郦长行做出的努力白费。
    三日夜,烧粮仓,落城旗,里应外合,一举攻城。
    现在正是时候!
    “追!”他听到身后的札干将士长声大吼,“追上他!”
    每一步都像是有人拿锤子在他的胸口重击。卓钺跑得呼哧带喘,伤口剧痛,又因失血让他浑身酸软脱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
    可他还不能倒下。
    蜂拥而至的人群成为了他的屏障,他将兜帽拉起,低头飞速挤入了人流之中,将嘈杂的人声怒吼抛在了身后。
    索性此处离城门并不算远,他狂奔过两条街后终于远远望见了城楼。此时整个城楼上空都笼罩在了飞烟和灰烬之中,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拥挤在城门前,哭喊叫闹着冲击着城门。一队队札干军拔刀而出,瞬间砍倒了挤在最前面的一排百姓,血溅当场。可他们却阻拦不住如骇浪般的人流。
    城门口已一片大乱。
    卓钺奔至路口,抬头望了下城楼上的城旗——太远了,不可能射中。他左右搜寻,目光定在了路口一座高高耸起的酒楼。
    “在那!”他听到身后蛮语的大吼声。
    不及回头去看,卓钺跋足奔向酒楼。此时酒楼门户紧闭,厅内空无一人,想是已长久不曾待客了。卓钺飞身跃上楼梯,一路向顶层飞奔,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楼下破门而入的声音。
    飞身上至屋顶,卓钺目测了下与城墙的距离,退后几步摘下了腰间盘着的飞虎爪,将一头紧紧绑在了腰上。
    与此同时,那札干将士领着几个士兵紧跟其后攀上了楼顶,纷纷抽出了劈骨刀。
    “够了吧?”几波大变,札干将士脸上的从容之色也褪去了几分,显现出了些许怒容,“这是我们札干人的地方,全城都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你以为你能逃去哪里?”
    卓钺站在飞檐的一角,闻言回头微微笑了下。
    塞北的长风卷起他的衣袂,那弧度仿若是飞鹰的羽翅,在白昼云舒的画布上极尽张扬。青年的衣服褴褛,身上血迹斑斑,英俊的面孔上也蹭上了乌黑灰烬,可当他回头向人看时,那双漆黑的瞳孔却亮得似如光耀万丈的旭日。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①
    倾城骇,城欲催。唯有这飞檐之上持弓之人,怡然仿若闲庭观景。
    札干将士双瞳微微一缩,却听卓钺低笑着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札干将士顿了顿,淡淡地道:“达楞雅尔。”
    “好,达楞雅尔,你爷爷我叫卓钺,今天我便好好教教你。”卓钺指了指脚下,“你们现在猜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中原人的!插上了你们草原旗帜的城楼,老子会一个一个把它射下来。”
    达楞雅尔微微一愣,忽地飞身上前大吼道:“抓住他!”
    札干士兵应声而动,可卓钺却已一个飞身,跃出了飞挑的檐角!
    那时,他的脚下是千百人混乱撕嚷的城门,他的头顶是边疆晴烈的远天,他的身后是催城的烽火灰烬。他的身子腾空,削韧如刀锋般的腰背线条绷如弯月,整个人似自悬崖上展翅而飞的大鹏。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②
    却见他手一伸,飞虎爪射出稳稳抓住了城墙之垛,绳子拽住他的腰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哨兵!”达楞雅尔蓦地大吼,“护旗!护旗!”
    可整个城门上空一片嘈乱哭喊,谁能听得见一人之声?
    却见被飞虎爪拽着的卓钺身子在空中荡至高点,同时他挽弓搭箭,一箭如白虹贯日,“嗖”地声射向城头高悬的札干军旗!
    箭锋擦绳而过,本在风中招展的旗帜蓦地一萎,刷拉拉滚落了城墙。
    落城旗!
    在札干将士愤怒的大吼中,卓钺荡着绳索撞上了城墙壁。
    “我糙。”刚才那一箭帅是帅的,可这一下子疼也是真疼的。卓钺只觉得自己后背的肉都要被砸进城墙缝里了,成个人摔得头晕目眩,口腔腥甜张嘴呛出一口血来。
    稍微喘了口气,卓钺抬头冲屋檐上怒目而视的达楞雅尔龇牙一笑,抬手缓缓做了个侮辱的手势。
    达楞雅尔:“……”
    就在此时,忽又听城外两声震天炮响,鼓声喊杀声直冲云霄。是攻城炮!
    看来城外的中原军已收到信号,开始发动总攻了。卓钺心中蓦地松了口气,趁混乱抬手解开帮在腰间的绳索,飞身跃入了人群之中。
    挤在城口的百姓都听到了城外的喊杀声,他们先遭地动、后遇屠杀,此时又忽闻攻城之声,一个个仓皇失措都不知该怎样是好了。卓钺挤在人群之中,拽紧兜帽,忽地大喊道:“中原军攻城了,来救咱们出城了!咱们里应外合,杀出去!”
    这一声仿若惊雷,砸在百姓心头。
    他们面面相觑,在嘈杂、烟烬、鲜血、哀嚎中怔忪着。而渐渐地,每个人心头都涌起了愤怒和不甘。他们想到了破城时,被劈骨刀砍死的亲人,被铁蹄踩踏的孩童,被钉在守备府门前的将士,和那些反目成仇的兄弟。
    在这被焦土和鲜血覆盖的土地之下,曾经是他们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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