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例又减了两次,现在不过是刚刚够人吃饱。”关曦明叹道,“本来大家也没起什么疑心,但很多人都在疑惑为何咱们一直在沧衡这空城中盘桓,不进军马甸营。有个参将在安抚大家情绪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要饿肚子了。虽然那参将已因传谣被军法处置,但两万大军一直按兵不动这事却是无可辩驳。”
卓钺紧皱眉头,慢慢扣起了衣衫。
事情的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一些。
便在此时,忽然帐帘一挑,张老黑匆匆走了进来。
卓钺皱眉:“你怎么还没回自己帐子里休息?”
“我刚才看见刘富裕了。”张老黑面色难看地道,“他逮着我问了好几句话,似是疑心为什么这么晚了我还在外面闲逛。这犊子真他妈的让人恶心。”
卓钺心中微微一惊。他与刘富裕的旧梁子早在卫所的时候就已经结下,这段时间他又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屡立战功不断升迁,而刘富裕却因表现平平一直是个哨官。刘富裕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心中定然有许多不平,只是一直没让他逮到把柄发作罢了。
若是让这人知道几人偷偷出营采买军粮,定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他看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人吧?”卓钺问道,“没看到阿丹珠?”
关曦明不解:“阿丹珠是谁?”
“没有。”张老黑摇摇头,“我将她安置在城中一户百姓家里了。独自入营的时候才碰上他。”
“不用在意他。”卓钺冷冷地道,“逮不着咱们的把柄,他还能如何。”
“等一下,将谁安置在百姓家了?阿丹珠到底是谁啊。”关曦明听得晕头转向。
张老黑邪笑着一把勾住关曦明的脖子:“走!哥哥给你讲讲这次出去的一场奇遇。”
二人出了帐子,小嘎却还站在原地,卓钺拍拍他笑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现在我已经回来,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小嘎黑亮的眼睛凝视着他:“卓哥你似与离开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卓钺一顿,干笑着收回了手:“怎、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心中有虚,最怕的就是回来以后其他几个人察觉他与郦长行的关系,谁知这前脚刚入营帐就被小嘎点了出来,这孩子的眼睛也是不一般的毒。
难道自己是面带春色?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小嘎的目光一寸寸流转过他的眉梢眼角,半晌道:“你似是瘦了。”
卓钺:“……哦。”
安慰了几句小嘎将他送出了营帐,卓钺才浑身一软倒在了榻上,长出了口气。
也是……自己和郦长行的那么点小破事,哪儿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呢?何况他们也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亲了一下,风流了一把,根本不值得一提。连郦长行都没放在心上,他这么小心提防的样子,也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不知为何,当想到“郦长行都没放在心上”时,他的胸口中却没来由地空落了一下。仿佛五脏六腑都已被掏空,剩下空荡荡的胸膛,有思绪如风刮过时传来寂寥的回响。
晚间的军营十分安静。他升为把总后便有了自己的营帐,此时独自一人躺在黑暗之中,唯能见帐帘下方渗出一道银色的月光。
郦长行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是按照自己的吩咐,直接回帐中休息了。可他现在干什么……睡觉了吗?
妈的。卓钺暗骂了声,猛地掉头用被子捂住脑袋,努力闭眼将那些想法挤出脑海。黏黏糊糊、磨磨唧唧,思前想后的干什么呢!不是打定主意了要风流、随意、不在乎么!现在就该到头呼呼大睡,什么都不想才像样子!
可就算闭上了眼睛,有些思绪却依旧如水渗沙,一点点侵蚀着他。
安枕而睡的良夜从不曾孤独。只恨那缕缕相思的愁绪,给月夜添上了寂寥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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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来,卓钺果不其然顶了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一出帐,便有路过的小兵惊喜道:“啊,卓把总好了啊。”
卓钺对他报以一个笑容:“嗯。”
可那小兵的目光却隐隐透出点同情:“把总您眼下乌青得很重啊……还痛吗?”
痛?
卓钺懵了一下子。
他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兵应该是在说他的“病”。但他也不知道关曦明给自己编了个什么病症,只好含混道:“嗯还好吧,没什么大碍了。”
“您好好保重啊,实在不舒服便少走动两步。”
这奇怪的问候一直在持续。今日卓钺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向他投来同情无奈的眼神,并隐晦地问他是不是还觉得难受痛楚,要不要多休憩几天。
关曦明那小子,不会是给自己编了什么绝症吧?卓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决定一会儿逮着关曦明好好问问。
他们驻扎在沧衡城中的这段日子,一直用的是城中原有的校场操练。可如今按理说还在战时,每日操练的任务并不算重,除了上午需排演阵法练习刀械之外,其他时间便由士兵们自行打理兵刃、炒备口粮、喂养战马。
上午的时候,卓钺带着手下的士兵操练了一会儿,但却见众人明显心不在焉,状态不佳。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因那军粮不足的谣言而惶惶不安,也无可奈何,只好叹了口气叫了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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