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两眼发直。脑袋被一击击的重锤砸得,半点回不过神。
难怪,难怪郦长行一直这么信任他。
从两人相遇伊始,郦长行便对他有种出奇的信赖,总是说“我相信你的决定”“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原来知道他是重生的,才信他不会选择错误。
也难怪,从很早起郦长行便拼了命的保护他,保护他的名誉、他的威信、他的性命和他的感情。
若这个见鬼的巫术真的存在的话,郦长行保护他,便等于保护自己。
卓钺用力搓了搓面部,努力整理思绪:“这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究竟是怎么个荣和损法儿?意思是如果我被人迫害了,你也就跟着身败名裂?”
“重生之术十分玄妙,草原上会使用这种术法的估计只有嬷嬷一人。”郦长行低声道,“而双重生,便更加鲜为人知了,只在《轮回》那一首牧歌中有隐约的记载,就算是嬷嬷也没法具体说清你我二人的命运究竟是如何纠缠到了一起。”
命运这种东西的确玄妙,而两人之间的奇妙联系更难用直截了当的因果关系来解释。
卓钺怔怔琢磨着,似乎自重生到现在,自己在郦长行的帮助下一路晋升。若最早不是郦长行的帮助,他便没法呆着辎重混出济阳镇,可能还要在刘富裕的诬陷下被众将士鄙夷;若不是郦长行留意李汉录的异常,他也没法从土夯小城的失败中全身而退;丹吉城里更是如此,如果没有郦长行,他便很难立下赫赫军功,创下如今的成绩。
他一路高唱凯歌,郦长行也随着他的荣耀一路升迁。
“可是——可你觉得这和巫术有半点儿关系么?”卓钺还是难以置信,“假设如果我身边的人是小嘎,这些难关他也会帮我的。而如今跟着我一起升迁的,也不只是你一个啊。军中立功就升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郦长行叹了口气:“因果很玄妙啊。姆娘和嬷嬷每日诵经的时候 ,我总不爱跟着读,他们所说的因果我也弄得一知半解。但咱们二人之间的荣和损,恐怕并不只作用于一时。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咱们就如同那宽阔江河上的一叶扁舟,举目只见汪洋,以为掌着舵的是自己。可殊不知河流走向还要受河道影响,我们无论在河面上如何左右摇摆,却还是无法脱离河道的走势。而这河道,就是命运的流向。”
他顿了顿,见卓钺依旧紧皱眉头,便又补充了一句:“卓哥你想想。我与小嘎哥都是异族相貌,那天的射箭比赛又不分伯仲,为何娄长风将军看完后偏偏点了我与你进丹吉城,而不是小嘎哥呢?”
卓钺呆住了。
从他的角度讲,郦长行灵活又善机变,当然是要比小嘎合适的。
可娄长风并不了解二人啊。
他为何偏偏选了那日射箭比赛落败的郦长行呢。
霎时间,卓钺皮肤起了一层不寒而栗的小疙瘩。
郦长行见他面容有异,不禁问道:“卓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卓钺慢吞吞地道,“——老子几点钟尿尿,是不是也是命运的安排。”
郦长行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然不会有这么精确……但若当日和你入城的是小嘎哥,或许他为保护你周全,也便不会那么拼命的去炸粮仓了。丹吉城一战,也没有那么容易获胜了。”
“是啊。”卓钺下意识地应了声。怔忪片刻后,又不禁自嘲一笑。
虽然这一切都扯淡到了极点,但总算能解释郦长行那些无中生有的热情和善意都从哪儿来了。
这小子的命运和自己连在一起,当然要拼了命帮他成功了。
他便说么,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和喜欢。他本就是卑贱到土里的命,上辈子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这辈子哪儿就那么容易从天而降一个对他一见钟情的漂亮尤物呢?
因为你们二人命运相连,郦长行才不得不对你好啊。
还以为他真的喜欢过你。卓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卓钺深吸了口气,按下那些酸涩沉声问道。
正事要紧,现在不是讨论感情的时候。
可郦长行却怔住了:“什么怎么办……什么意思?”
“你费了这么大劲重生一次,应该有必须要办的事情的吧?”卓钺淡淡地道,“你之前又是对我好、又是跟我表白的,都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好留在我的身边吧?但既然话也说开了,你就更没必要留在这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会给你填什么额外的麻烦——”
“不是!”郦长行猛地低吼了声。
他一跃而起,飞身抓住了卓钺的胳膊。卓钺被他吓了一大跳,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急道:“伤——”
“你为什么还在怀疑我!”
郦长行紧紧地攥着卓钺的胳膊,半边肩膀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血。而他那双翠色的眼睛泫然欲泣,似乎悲伤到了极点;可咬紧的牙关却犹如气急败坏的狼崽子。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人,你以为我会这么死乞白咧地赖在你身边么。”他愤然摇着卓钺的手臂,“我远远地看着,不出什么大岔子就行了!可每次有机会走时,我又鬼使神差地要留下来。如果你还以为我只是一时玩闹,你就没有心!”
“你让我怎么想!”卓钺也恼了,低吼道,“我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你了,你却说咱俩图个一时开心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没有心,考虑过我的想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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