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做什么?”郦长行一字一句问。
卓钺下巴被捏得生疼,说话都有些费劲:“你能不问这些明摆着的事儿么?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自个跑了,我还不能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跑了,难道不是正合你心愿么!”郦长行那云淡风轻的面具终于碎裂,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不把我送走,怎么救你的两万大军?”
“是我把你送走的?”卓钺被他戳得心火也跟着上涌,“是你自己跑的好吧?连个字条都没留,我担心得要吐血了!你以为自己这个举动多高尚多伟大?你把老子害惨了!”
“我把你害惨了?”郦长行恨道,“榆林关一战赢得那么漂亮,你不是还被封为 ‘武神’了么?京城的使臣不是还特意来封赏你了么?你——”
“你怎么知道的?”卓钺忽然问。
郦长行顿住了。
“你——”卓钺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你不会是一直在偷偷关心着我的消息吧?”
郦长行面无表情地不吭声,可他僵硬的身子和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几分懊恼。
方才的恼怒烟消云散,卓钺心头如有融融的春水破冰而出,暖遍了心房。他感慨万千,又如释重负,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郦长行的长发和侧脸,心中熨贴得只想轻叹。
无论装扮如何变,无论如何伪装……
这还是他的郦长行。
是那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算无遗策,却独独会在他面前露出马脚的郦长行啊。
“你怎么这么傻。”在百般的感叹中又升起些许酸意,他忍不住道,“一句话都不说就跑是怎么回事?”
郦长行看着他,忽然轻哼了声。
“如果我当时不走,便是我欠你的。可我走了,现在——”他威胁般地以拇指拂过卓钺的喉结,“——便是你欠我的。”
小狼崽子,算得可真清楚。卓钺没忍住笑了,谐戏道:“是我欠你的。你待让我如何还债?”
只要别是剪羊毛就行。
郦长行不情不愿道:“这个么,我可得好好想想。”
卓钺“哦”了声,忽然微微抬起大腿蹭了蹭他。两人一上一下贴得很近,肌肤严丝合缝,卓钺这么一腿便碰巧摩擦到了个极为关键的所在。
郦长行呼吸猛地一滞,眼神都不对了。
“春儿,都是男人,你以为我察觉不到么?”卓钺似笑非笑地在他耳边逗趣儿似的道,“现成的还债法子,还不了半数也能还个一成吧?”
郦长行紧盯着他,忽然埋头便凶狠地吻了上来。
此时帐外的春弟似听到了什么声音,耳朵支棱了一下,可很快又调转了个方向,懒洋洋地趴下去继续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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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钺半耷拉着眼睛,眯眼看着晴烈的日光从帐子下投射进来,给熊皮毛毡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浅金,帐内的一切都被日光渲染成了浓厚的橙红。
郦长行的手贴在他胸口,指尖不轻不重地划拉着他的皮肤,让他不禁痒得厉害:“你能不能把手拿开?跟火炭似的。”
“你的心脉怎么回事?”郦长行微微皱眉,“似乎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自从榆林关一战后,卓钺就落下了这个心脉耗竭的毛病,但他不愿让郦长行知道,轻描淡写道:“你个蒙古大夫就别学人家看病了。”
郦长行瞥了他一眼,也没追问,起身捡起了裤子开始穿。卓钺撑起身子看他——这小子其实很适合穿草原人的服饰,衬得他更加身高腿长霸气四溢。
只不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卓钺问道。
郦长行不急不缓地将长发从衣衫中撂了出来:“谁说我要回去了?”
卓钺呆了。
“你不回去?”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忘了乌日更达濑是怎么胁迫你的了?你还真打算留下来给他卖命?”
“给他卖命?”郦长行轻笑了声,“没错,逼我回来的是他,可回来后我会如何却轮不到他控制了。”
卓钺一怔,瞬间想起了自己到这里后的所见所闻。昨夜尾随郦长行而来的那些达日阿赤士兵都十分遵从他的号令,方才在牧场上,他直呼了郦长行的名字甚至激怒了一名草原人——
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因为郦长行的身份地位而服从他。
而是打心眼里产生的尊崇他。
短短一个多月,郦长行已从一个“卑贱歌姬所出的叛逃贱种”变为了“受众人尊敬的达日阿赤王三子”。
这是多么可怕的转变?
郦长行似看出了卓钺的震惊,轻轻笑了声:“当然,我有今日也离不开乌日更达濑的扶持。”
“你就这么轻易信他了?”卓钺愠怒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威胁你的吗?”
“虽然他威胁过我,可他也的的确确给予过我帮助。卓哥,这或许就是我们和你的区别。”
郦长行穿戴整齐,转身再次坐了下来,抬手轻轻抚住了卓钺有些僵硬的侧脸。他的态度亲昵,表情温柔体贴,可卓钺还是感到了一阵阵不可抑制的寒意顺着他的手心传了过来。
却听郦长行轻柔道:“我们达日阿赤的王族,从来不会被没用的感情所束缚脚步。乌日更达濑知道,虽然我们之间有过不渝,可只要他的存在对我有利我便不会计较那些过往,这也是为何他敢放心大胆地扶持我。而你,卓哥,只记得那些转瞬即逝的情绪,才真是鼠目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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