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长行扯了扯嘴角。
他的目光扫过乌日更达濑和大王子,又转向呼兰木伦,最后投向王座之上的达日阿赤王,嘴角森森地露出了个凉凉的笑。
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如烈火浇油,瞬间引爆了全场。
“父王年迈,如今外有强敌频频来犯。”他的话语清晰,一字一句道,“情形刻不容缓,两位兄长体衰残弱不足以担当大任。我要求,父王立刻传位于我!”
什么?!
所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浑身紧绷。卓钺更是蓦然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郦长行。
呼兰木伦眉头微微一抖,他身后的人也率先躁动起来,在愤然的嘈杂声中有人大喊道:“凭什么传位给你!”
“中原歌姬的孩子!杂种!”
“没让你滚出草原就不错了,竟还敢肖想王位?!”
郦长行身后的众人纷纷捏紧了腰间兵器,提防地看向对方。
帐内唯有乌日更达濑似笑非笑,如同看到了什么好戏一般。坐在轮椅上的大王子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双目略微失神地看着郦长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郦长行双目微眯,不慌不忙,看向众人的目光甚至有几分恶意:“此次我前往边境清扫土馍忠来兵时,受到了他们的大肆攻击。过去的一个月里,土馍忠的派兵量日益增多,来势汹汹,仿佛是知道我们内部不稳一般。土馍忠狼子野心,我们决不可纵容于他!”
他反复提到“土馍忠”,让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悄悄飘向了呼兰木伦。
土馍忠与达日阿赤之间的草原霸主之争由来已久。像土馍忠这种昔日王者坐拥万亩肥沃草场,实力雄厚,可偏偏帐下宗族关系复杂,内斗严重,之前南下中原的扎干就是土馍忠的一支重要分宗。而如今扎干被娄家军重挫,扎干王被卓钺斩杀,土馍忠的势力也遭到了打击。
这本是达日阿赤称雄的大好时机。可偏偏此时达日阿赤王病重,他的子嗣又孱弱稀薄,王位之争一触即发。土馍忠估计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打算背水一战,最好能一口吞下达日阿赤以弥补自己的之前的损失。
郦长行似知道在场众人心中想什么,冷笑道:“这是千钧一发的时机。我就算再怎么卑贱,也不会反手将达日阿赤卖给外人。如果传位给二王子,可就不一定了。”
帐中的气氛一僵。
呼兰木伦忽然轻轻冷笑了一声。
他的脸雪白如纸,衬得一双绿色的瞳孔十分幽异,仿若鬼火:“乌/尔苏格,你有资格说我吗?”
卓钺心头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呼兰木伦将目光投向了他,嘲讽地冷笑道:“中原歌姬所出,又被中原人养大,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杂种呢。如果达日阿赤的王位传给了你,估计我们全族都要变成中原人的走狗了。”
卓钺只觉所有人的目光如同箭一般向他射了过来,尖锐且充满提防。
他头皮发麻,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郦长行,同时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你在这里,只会拖累他。
郦长行从来没有遮掩过卓钺的存在,似乎懒得管别人怎么看他们二人的关系。既然郦长行不在乎,卓钺也没在意过——他在自己兄弟前都没掩饰过,一群陌生人他就更没必要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了。更何况,如果让这些草原人以为郦长行和自己是一道,或许能推动郦长行与自己返回中原也说不定。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郦长行会如此激进,竟然直接要求达日阿赤王传位。
也就在此时,他被迫变成了郦长行最致命的弱点。
在周遭如芒的目光之中,卓钺浑身紧绷,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自己的宣花斧,可手指一动却又想起自己手无寸铁。
然而郦长行却丝毫没有紧张的表情。他平静地道:“呼兰木伦,别忘了扎干王是谁杀的。”
呼兰木伦讥笑:“是卓钺杀的又如何。他也不是为你杀的,是为中原人杀的。”
“以前不是,之后可不一定。”
郦长行低头凝望着卓钺,抬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卓钺惊疑不定地回看着他,下意识地想阻止他接下来说的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郦长行一字一句道:“卓钺是养我的兄长,我将永远敬他如生我的父母。在中原时不过是形势所逼,他不得不屈居于中原人帐下,但就在那时他便与我定下了长久的盟约。”
“他如今已经投靠在我的帐下。我二人情如手足,自此而后他也将如我一般,为达日阿赤尽忠。”
郦长行紧紧地凝视着卓钺,轻笑问道:“卓哥,我说得对吗?”
卓钺瞳孔紧缩,僵硬地回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郦长行这个疯子!
竟挑了这个时候、这个场合,逼他表态。
如果他同意,或者默许,那便是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娄吹云这个耳目就在自己身旁,他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将传回娄长风耳朵里,他再也回不去中原军帐了。
可如果他反驳,那便是在郦长行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郦长行将彻底失信于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在草原所面临的局势将更加险峻,可能连安全都无法保障。
是斩断自己的后路,还是再次背弃郦长行?
是选择中原军,还是选择郦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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