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剑炼成的那一刻,颜颂看着这柄只有两尺多长的剑,正是成人握着有些滑稽,但非常适合小孩子使用的长度。
他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多年后,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已经钝得不成样子,锈蚀得面目全非的剑。
两把剑的长度一致,而且他特地注意过,剑柄处均有一颗晶蓝色的宝石。
刻意被他遗忘的记忆叫嚣着翻涌上来,他还记得,那时,程谋手中捧着那把残破的铁剑,眼中翻腾着浩荡的情绪,说“你记得这柄剑吗?”
颜颂默然了。
毫无疑问,因他的到来,这个书中世界关于他两人的种种,成了一个封闭的难解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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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身心俱疲,回到凌断峰的时候,已经是五个月之后了,堪堪没有赶上程谋四岁的生辰。
得到消息的程谋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见颜颂,生着闷气,而颜颂内耗太大,神魂还没有修养好,许久没有复发的头痛病又回来了。
颜颂担心程谋,顾不上自己休息,叫来流江和望月询问情况,流江支支吾吾地说:
“二师兄心情一直都不好,每天做完课业,就会挤出时间坐在山门前的巨石上,一直等到我们去寻他,该睡觉休息的时候。
“前三个月还好,后两个月我们不管怎么叫都不肯回去,非要等到他累得不行,趴石头上睡着了,我们才能他抱回去。
“第二天又是那样。”
望月担忧地向屋子里看了一眼,道:“小孩子这样时间长了恐怕不行,心理要出问题的,不过幸好师兄你回来了。”
颜颂只觉得头更加疼了,他揉着额角:“他什么时候反锁的门?”
流江望月对视一眼,均不知情。
颜颂内火中烧,一是担忧程谋将自己锁在屋里会出意外,二是因为他长时间灵力亏空,精神又一直紧绷着,这么一受刺激,脑子里面又像有钢针在扎,直接便吐出一口血,生生倒在了门前,不省人事。
流江和望月惊声呼喊,手忙脚乱,而程谋听得门外动静,冷着一张小脸开了门,当他看到颜颂神色萎靡昏倒在地时,再想怄气,再想冷战,再气不过颜颂的失信,也都在他看见颜颂嘴角的血之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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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江把一颗还魂丹给颜颂喂进了嘴里,当颜颂醒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疼得一张脸都快要皱成包子。
他这睡两觉就能解决的事,就值得用还魂丹?怎么,清元宗有矿啊?
颜颂摸着疼得要死的心口,叹了两声,忽觉身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耸动,他僵了一下,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小脑瓜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
——是哭得眼睛肿成了个桃的而且不让让人省心的小兔崽子。
兔崽子程谋看见颜颂醒来,不争气地又是一串眼泪掉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张口冲着颜颂就是一句:
“骗子。”
颜颂:“……”谁教他的,谁?
颜颂还没反应过来,程谋便手脚并用爬到颜颂胸口,搂着他的脖子,哭喊着师兄。
颜颂只觉得心里有个最柔软的地方被掐了一下,他半坐起来,倚在床头,托抱起程谋,轻声道歉。
确实是他做错了,他太过高估自己的实力,他完全想象不到程谋苦等一日又一日时的绝望与不安。
安然否?能归否?
颜颂抱着程谋的手轻轻收紧,轻声道:“是师兄的错。
“明年一定给你过生辰。”
程谋哭得凶,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眼泪却还忍不住地流,也不知道小小的人哪有这么多眼泪,颜颂心疼得不得了,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全家的老老少少都要围着一个孩子团团转。
自然是舍不得见他不开心,千万言语,都落在那三个“舍不得”上面。
颜颂扶正了程谋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程谋,你既然想做剑修,那你可知剑修该恪守的本心是什么?”
程谋听不懂颜颂的话,只能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懵懂而又认真地看着他。
颜颂将他为程谋炼好的剑取出,道:“那你可知我们作为正道,天生的使命是什么?”
程谋抽噎声渐弱,嗓子有些肿,细声细气地道:“保……保护……大师兄!”
颜颂:“……”乖崽。
颜颂假装没听见:“我们为正道,借天道之力逆天而行,那我们就必须要守护中司,魔族心怀不轨,那我们便要诛杀魔族。”
“平不轨之事,诛邪魔之人。”
自此,颜颂的话在程谋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让程谋深信不疑。
当颜颂将他为程谋炼好的剑送于程谋叫他取名的时候,程谋想也不想,神色坚定,话语间还带着稚嫩,但字字有力:
“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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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把程谋送走,颜颂沉默了许久。
究竟是因他的到来而改变了历史,还是因为历史已经改变所以他才来了这里?颜颂真的想不通了。
另外,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那把剑的名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真正的诛魔剑该是男主成为一方魔帝之后,彻底消化了魔帝传承,在堕仙窟的万鬼深渊之下历尽艰辛才得到的这么一把天阶上品的剑。
怎么到这……诛魔剑成了这个他炼出来的送给小兔崽子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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