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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晏警告似的敲了敲他的额头, “骂他可以,不许连坐啊。”
    师挽棠不以为意:“你俩不是一个人嘛!”
    沈晏很执着:“那你跟客栈那个“师挽棠”也是同一个人,回去我就亲他。”
    师挽棠:“……操,你敢。”
    沈晏勇敢无畏地回视着他,师挽棠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这狗男人说不定还真敢。
    “啧,过来。”他糟心地拉了狗男人一把,飞快地在他侧脸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梗着脖子道歉:“我错了,行不行?”
    沈晏颇为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吧,我原谅你。”
    扮和尚的“沈晏”仍在继续他的表演,有模有样地竖起手掌,“阿弥,陀佛,既然大家都冷静下来了,那我便要问问,方才赵姑娘所说,似乎涉及颇多内情,赵家主可否为大家讲解讲解,所谓你‘请’她来,是怎么个请法?”
    聆春喉口割裂,已经说不出话来,痛苦地蜷起身子,捂住脖颈,倒是赵玉怜,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忽然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聆春说你害她……你告诉她不是的,你只是担心我,你不会做坏事的对不对?”
    她从来都是聪慧敏黠的,只是偶尔恐惧会使她心神剧荡,无法思考。否则当初与她性情一模一样的聆春也不会在御前大胆地念出那首咏烈诗,可惜她被拘了太久了,最好的年岁却惊慌度日,本该盛放的荣光都磨成了平淡,温室里的花朵终究成不了清慧郡主,赵父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赵家主张了张嘴唇,还未开口,聆春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晌,她脖颈处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荧光。她呕出满口的血,低低地笑了起来。
    林思仕这会儿回了点神,被护卫死死地摁在十步之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清慧——清慧——你们不许伤她!不许伤她!”
    聆春缱绻地看了他一眼。
    纵观她荒唐的一生,或许唯有林思仕算得上是救赎。她被数不清的红线钉在赵家祠堂的时候,脑中唯一的念想,便是这期盼了不知多久的拜堂。她想成为这个人的新娘,做梦都想,可是赵家主不允许她做这样的梦,或许他觉得,这样的梦,对自己的爱女来说是天大的冒犯。
    “哈……”聆春松开手掌,布满血迹的面容上忽然流露出古怪的讥讽之色,“坏事?什么叫坏事呢?对赵家主来说,连杀人放火都不算坏事吧?因为他做的事比这要恶心多了,这么多年却仍旧能活得心安理得,他拥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啊——十二年前,把尚未成形的我从镜里拖出来,逼着我变成赵玉怜的模样,去奔赴本该属于她的宿命的时候,你可有半分良心不安?未成熟的镜灵若踏入人世,便要日日承受烈火烧灼的痛楚!伯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疼,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的怜惜?!”
    聆春字字泣血,眼中却无泪,或许她入世之际,是真的将赵父当成过父亲依赖的,可惜商人薄情,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到危险之上,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不可能……”赵玉怜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
    “父亲跟我说,父亲跟我说你是自愿的!你只是来帮我的忙……”
    “帮忙?你当镜灵是什么?!能来去自如,我为何还会受制于你们?从你父亲将我拖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去镜中了!你被关了半年,你觉得很压抑是不是?那你知道我被关了多少年吗?你十二岁以前我被关在祠堂,你十二岁以后我有了人体,依旧被关在祠堂!那样黑暗的地方,我都数不清我待了多久了,赵玉怜,你凭什么说我恶毒……”
    聆春字字诛心的控诉,像惊雷一样,毫不留情地砸入赵玉怜脑海,她踉跄着后退一大步,喃喃道:“你,你一直被关在祠堂?这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聆春直起腰,脸上又带上那种心灰意冷的漠然,“你以为,清慧郡主这个名头是我想挣的吗?错了,是你的父亲,期望我替你挣的,他在用我的一切替你铺路。你该庆幸你没见过塞北的瘟疫,那是能活生生将人逼疯的存在,每天醒来,看见的都是饿殍遍野,尸堆成山,我每天惶惶不可终日,我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从那样的恐慌中挣脱出来?赵玉怜,这些我都替你体会了,所有的苦痛加诸在我身上,你告诉我,我想有个身份体体面面地活着,有什么不对?”
    镜灵是灵,不是妖。她从一片澄净中诞生,本不该被悲欢离合拖累,奈何有人用最残忍的方法将她拖入了喧嚣俗世,逼迫她像影子一样活在别人背后,她再也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人世百态,既一脚陷入了人世这个大沼泽里,她渴望爱渴望活着,有什么不对?
    满堂哗然,说到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不难联想。人群议论纷纷,赵父反而在这样的质疑中平静下来,良久,缓缓伸出手掌,向道长下了最后一道指令,“杀了吧。”
    离得近的几名宾客皆是眉心一跳,就连林老爷子也忍不住斥责地轻喝了一声,实在没有料到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沈家主竟然还想着杀人灭口。
    “沈晏”的作用可不只是和稀泥而已,他趁赵家人不备,直接一脚踹掉了道士手中的铜镜,稳稳接在手中。后者冷笑一声,并不着急,只是嘴唇微动,念了一长串听不懂的咒语,“沈晏”低头一看,铜镜上的红线又多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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