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台气温比雪凛峰更低,但绿植仍旧生长得十分茂盛,放眼望去姹紫嫣红一片,热闹得不像冬日。沈晏摘下两枝含苞待放的丁香,准备带回去给师挽棠看看。
飞云台的这位尊者,地位崇高,一生追寻大道,却在感情方面匮乏至极,昆仑掌教等了她一辈子,念了她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在人家心中占据几分重要位置。夫妻二字,对她而言味同嚼蜡,不如舍弃,沈摇舟也是一个理,这个孩子是意外的产物,在沈之儒眼里是天神的馈赠,可她从来只觉得累赘。从牙牙学语长到芝兰玉树,沈摇舟几乎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温存,十五岁以后拜入她座下,也只有每个月的十五才会得到对方纡尊降贵挤出来的一点点时间,即便如此,逢至满月的日子,他依旧非常期待。这个女人冷漠极了,像她所练的功法一样冷漠,几乎可以算作无情无义的典型,但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护短。
沈摇舟拜入她座下的那一刻伊始,这个人便被划进了她的保护圈里,他要生要死,要做什么都不会多过问一句,哪怕是这熊孩子当着她的面跳崖自尽,也能面不改色地给他烧一把纸钱,可若是被人伤了打了,她便能二话不说扛着剑去找场子。与个人情感无关,保护保护圈里的人,在她看来,可能是一种必要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当沈晏不是沈晏,真正的那个孩子不知身陷何处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回到竹屋时,师挽棠正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摆了张晃来晃去的摇椅,窝在其中睡觉。
他伤得重,精神损害极大,这两天尤其嗜睡。沈晏替他将披风拢好,又从屋里搬了床小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好了,犹觉不够,去厨房灌了个手捂塞进他怀里。
师挽棠觉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见沈晏的脸就垂在上方,不假思索地仰起脑袋,在他侧脸印了一下,“……回来了?”
沈晏亲亲他的额头,唇齿间带着风雪的凉意,“回来了,怎么不回房睡,外面多冷?”
昆仑宫本身气候就比外界寒冷,雪凛峰又是冷中之冷,师挽棠锻体是个半吊子,比不修仙的普通人没好到哪里去,肠胃又不好,气血还亏虚,沈晏从带他上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担忧他的身体。
师挽棠将毯子裹紧了点,闷声道:“这不是等你吗……”
他也只有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才会这么乖乖地说话,带着鼻音哼哼唧唧的样子,像极了撒娇。
沈晏将丁香塞进他的毯子里,让他拿着,旋即俯身,利落地将他连人带毯抱了起来。
进了屋,地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师挽棠原先不觉得冷,此时乍一接触到暖气,整个人一激灵,“呼……好暖和。”
他用脚后跟踢踢沈晏的侧腰,示意他将自己放下,“行了行了,我自己走。”
沈晏将他放下,摸摸他的手,确认不凉后转身去了内间,取了个崭新的白瓷细口长花瓶来。
师挽棠这时才注意到手中的花枝,低头打量片刻,“这是什么?花?”
“确切来说,学名叫丁香。”沈晏将灌好水的花瓶递到他眼前,“来,放进来。”
师挽棠一边放一边嗤笑,“你还挺有情趣。”
“要养一只身娇体贵的鬼王大人,不浪漫点怎么行?”他面不改色地接过话茬,将娇艳欲滴的丁香摆在一侧的床头,师挽棠提醒他:“可别让如花看见了,它最近‘辣手摧花’的本领愈发熟练,见花就扑,一路走来没有一朵能逃过它的魔爪。”
沈晏道:“无妨。”
不听话了揍就是,还能惯着它不成?小孩就是要遭受一点社会的毒打,不然心里总没点数。
他揉揉师挽棠冰凉的指尖,道:“怎么样,今天好点了吗?”
师挽棠一手揣着手捂,一手被他合在掌心哈气,再惬意不过了,但既然这么问了,还是要有些表现的,当即往软榻上一倒,捂着心口“娇弱无力”地哼唧道:“不妨事,晏郎莫要为我担心,去做自己的事情罢……”
沈晏动作一滞,神色莫名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捏捏他的耳朵尖,无言以对:“……晏郎……你在秘境走了一遭,别的倒没学会,学会了这些腻死人的情话。”
师挽棠也觉得腻味,但他能嫌弃,沈晏不行,唰地从软榻上坐直,“哈,沈晏你这人,我说情话你还不乐意了,那我下次不说了,你等着看一个冷酷无情的鬼王大人吧!”
沈晏低头笑了笑,一点没在意,师挽棠的flag立了就是用来倒的。
他起身去厨房,煎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还未靠近,师挽棠心中已经警铃大作,“什么什么?不会是药吧?”
走近一看,果然是药,药味扑鼻,闻便想吐,师挽棠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别动!站那儿!”
沈晏脚步一顿。
鬼王大人神色几变,脑中翻涌了无数个逃避计划,又被他一一排除,眼见沈晏已经走了过来,药碗离他越来越近,当机立断地往枕头里一扑,瓮声道:“我不喝!”
沈晏摸摸他的后脑勺,“不苦,这是驱寒的汤药,你刚刚在外面睡了那么久,很容易受凉的。”
师挽棠坚决不为所动,“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太过分了,以前你还会往我的药里加艾草,现在连艾草都不加了,你是有多讨厌我,才想出想出苦死我这么恶毒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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