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陟有些为难。
卢谦的名头他倒也是听闻过,确实是一位极有才华的郎君。只是眼下卢钊分明是等着看他笑话,而卢谦这态度未明,怕也是为了偏帮自己的族兄弟。这若是去了,无异于是羊入虎口,自讨没趣了。
虞陟与卢钊这般牵扯中,从不远处正稳步走来一位面容清俊冷淡的小郎君。那来处当是后头那片雅致的小楼,人将靠近,那淡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自有其风度姿采。
这位小郎君面无表情地穿行过他们的队伍,在将于虞陟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停住步伐,挑眉看着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虞陟。
“你名虞陟?”
虞陟看着这面善的小郎君,正在思索着这味道缘何有些熟悉,听得这问话便下意识点头。
小郎君颔首,“既如此,那便随我来。”
他说得直接坦率,虞陟倒也不觉得不妥,不管这少年郎君寻他何事,总比被卢家牵扯进去更妙。他拱手对着几位卢姓郎君笑道:“不巧,我这里正好有事,那不如改日再谈。”
卢钊有些气急,拦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却不去回虞陟的话,只同这突然出现的小郎君说道:“凡事礼法讲究个先来后到,如今这虞郎君是我等先邀约,若是你有何要事,自当是排在我等之后!”
好容易让卢谦松了口,这等让虞陟丢尽颜面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小郎君有些奇怪地看着卢钊,“既要讲礼法,常有言: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如今某遵从其德,守的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得见兄长有难,便护之救之,可有不对?若是论起先来后到,我等血脉之相融,怕不是比之郎君要先到得多?”
虞陟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抚掌大笑,“是你啊!”
小郎君这番话一道,虞陟便知晓他的身份。
虞玓。
他的好堂弟啊!
卢谦微蹙眉,这小郎君竟是如此善于诡辩,分明是《群书治要》中《孝经·卿大夫》一节中讲述为官为卿之道的起言,三言两语便被他扭至孝悌手足,借此来讽刺他们以多欺少。
在旁的这群人都是机敏的,眨眼就悟出虞玓的意思,便有如那卢钊容易气急的人欲要同虞玓理论,却是被卢谦给拦下来了。
卢谦温柔笑道:“原你便是虞郎君来此的缘由,倒是我等多事。还望两位郎君海量,现下宴会催促在即,我等便先走一步了。”他四两拨千斤地把他们方才稍显强迫的邀请美化一二,而后便带着卢家的人施然然离开了。
卢谦本就不想参与此事,只是旁有人告诉他那袁谊一事罢了。若是能顺手教训一二倒也无妨,若要落于口舌之争,那无需再继续了。
卢钊有些不甘,可卢谦发话,也不得不敢从。只狠狠瞪了眼虞玓并虞陟,这才随着族兄们离开。
虞陟待碍事的人离开后,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仔细打量着虞玓的模样,“你怎知道是我?”
虞玓这般径直过来,想来是在他处看到了他被围讦的场面,特特赶来相助。
可他们从未见过才是。
虞玓平静地说道:“堂兄与大伯有些相似。”
虞陟恍然大悟,只是他看起来不把刚才的当做回事,“他们范阳卢氏与旁的士族不尽相同。虽我等也是南朝士族出身,可眼下却是没落,与他们不可同日而语。卢谦此人还算是大度,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那卢钊却是心地窄小之徒,怕是日后遇到还会骚扰你我。”
世家大族以礼数为要,自上而下都有着需坚持的操守。方才卢谦能被虞玓这轻易的几句话打发,便是因着他扯出了孝悌这虎皮大旗。若是要继续扯掰下去自然还有得说道,可卢谦自然不会为此而落了风度。
虞玓敛眉,纵使方才被人居高临下为难,可虞陟的态度……某种程度也象征了许多人的态度。
山东士族向来自恃身份,就连皇室也不屑于交往之。这导致门第观念大行其道,可世人皆以为然,不以为谬误。
正值虞玓思忖时,打从后头窜出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三两步就到了虞家兄弟面前来。
正是匆匆赶来的程处弼。
程处弼道,“你怎跑得这般快?事情解决了?”
虞玓淡淡点头,“他们不欲纠缠。”
程处弼这才放下心来,挑眉看着站在虞玓旁边的虞陟,“我说你怎还是这般脾性,跟面团似地让人揉搓?”虞陟与程处弼这几个人还是认识的,就是比较关系一般,少有接触。
虞陟无所谓地说道:“与卢氏那些人纠缠,胜了不好,败了也不好。忒是麻烦了些。”
程处弼的脸色这才严肃了些,“范阳卢氏?”
五姓七望的名头,到哪儿都是吃得开的。如那房玄龄、魏征等高官,哪怕知道圣人不喜,在私下还是欲行那联姻之事,足以见得这名头是极其响当当。
虞玓向来寡言少语,见秦怀道与尉迟宝琳他们几个先后赶了过来,并且与虞陟就士族这个话题进行了极为深入的交流时,他并未去打扰他们,而是安静站在廊下欣赏着庭院的风光。
顷刻,这场乐坊的宴席还是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唯独柴令武回去后还是有些气不顺,在演武场撒疯了一场,把浑身的力气给使光后,这才倒下鼾声睡起来。
虞陟在归家后,享受到了阿耶阿娘混合教训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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