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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陟眯着桃花眼,笑着看来人,话没说全,“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
    同窗就跟做贼似从怀里掏出来一份手抄的纸张来,“你还不知道?这可是近日在长安内流传甚广的《辩虚实》!”
    虞陟蹙眉,这是个甚么名字?听起来奇奇怪怪。他粗鲁地接过来看,下意识忽略了同窗那哀哀叫唤的心疼声。
    虞陟微愣,这文章……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虞陟再去打听,方知这街头巷尾不知何时都在议论此事。
    时常有人当街辩论,更有激烈者聚在官府前,就当着那日张如是“自缢”身亡的雍州府前大声朗诵着一字一句!
    自缢啊……当他们是蠢材吗?!
    虽然手抄的文字别有不同,但文字的内容大同小异,全是一般有着激昂文字的篇章。纵是虞陟再读了三四遍后,重新回想起那些文字,都有种勃然而生的激愤与冲动。
    试问旁人又怎不会如此?
    文字是有情感的,书写的人赋予了它们澎湃如潮涌般的力量,那么它们便会是如此。如同咆哮的海水般涌入诸多人的眼里心里,焕发着无法抹去的烙印色彩。
    长安里外,学子的情绪已然被接连的事情煽得膨胀如同球体,一旦爆破将会是如何庞大的力量!
    虞陟停了停笔,抬眸看着虞玓,“为何不告诉我?”
    他不是愚钝之人。
    虞玓这小半月不再去崇贤馆,房夫人避去清净地礼佛,虞昶被指派出京,怕也是得年前才能回来。这些动作如果不是经过了虞世南的默许,怕是不能成行。
    虞玓显然是清楚的。
    虞玓指间拿着一支没有沾墨的毛笔,正在勾转来回,“大郎看过文章了?”
    虞陟颔首。
    虞玓淡淡地说道:“那你觉得如何?”
    虞陟微愣,他敛眉想了想,“虽然所指责的话过于偏激,可不过是把实话给说出来罢了。若真要较真怨恨,说文章是在侮辱抹黑……可所言乃是实际,重复了实在发生的内容,倒也算不得是拉偏架。”
    他这番话,算是难得公正了。
    因虞家乃是南朝士族,隐隐也在攻讦的范畴内。
    可这话换做是虞玓来说,却也是神奇。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篇文章所抨击的,同样也是虞玓自身。故而哪怕虞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有些难以想象竟然会是虞玓写出来这样的激扬文字来。
    他可知道他来长安后所结交如杜荷、李翼、程处弼等人,尽数是在其攻讦的范围内?他又可知这世家究竟有如何雄厚的力量?
    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这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虞陟如何能不担忧?!
    虞玓道:“我与人讨了个恩情。”
    虞陟微愣,不知虞玓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若此事了了,不能成行。他会帮我与虞家拆解,必不会让此事累及虞家一分。我的身份特殊,若是深挖总有可以翻篇彻底抹杀的地方,且虞家本身也是南朝士族出身……故而虞家脱身并不算难。”虞玓神色淡淡,说起这话来极为冷漠,丝毫不认为把自身作为筹码摆在面上有任何的问题。
    “你、你……”
    虞陟气急,真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他难道关切的是这虞家的声名吗?!
    “大郎。”虞玓压下他的火气,沉稳淡漠地说道,“士族长久盘踞在上层,若是有德才兼备者,那也无碍。可若是自身无所为,却堵死了所有寒门的出路,这从不是一件好事。若不能撒手疏通此门路,便需花百年的时间来渐渐梳理,更难者,或需经一番战役才能有所改进……我性急,等不了那么久。”
    虞陟深呼吸了两下,重新在虞玓的面前坐下,“就没有更稳妥的法子?”
    虞玓偏头看着虞陟,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若有这样的法子,圣人早就施行了,何至于此?今日有人有这般魄力,欲要皆此推动顽石,若我以身碎骨能作由,便是好事一桩。”
    虞陟手握成拳,眼有湿热,却犹有不解,“为何偏要落你的名?换做他人,难道便不成?”
    虞玓叹息,“我起于微末,于石城县而出,至长安繁华地,落于县公家。对寒门而言,我是异类。可于世家而言,我同为异类。可相反来看,若能引导得当,于寒门,我便是在替他们发声,于世家,我是身处其中却有异言者……这样的双重身份,总归是好用的。”
    他敛神淡漠,宛如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来。
    …
    贞观十一年秋,先后三件大事。
    其一有那柳州学子张如是击鼓鸣冤,哭科举之不公!
    其二洛阳漂数百家,城内百姓苦不堪言!
    其三有那不是檄文甚似檄文的《辩虚实》广为流传,致使士子学生辩论不已,常有街头引经据典者!
    其文,终上达天听。
    十一月朔日,大兴殿内。
    圣人手里捏着一份当是最原始的手抄《贞观杂报》,在朝上仍在辩着高昌之事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魏征敏锐地察觉到圣人的走神,“陛下——”
    他还未说完,就足以让圣人心里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毕竟魏征这老匹夫日日在他面前劝谏着无数事来,纵然是圣人对着声音还是有些发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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