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夹在中间难做人。
长孙皇后向来是不会掺和朝事,便是圣人真心实意地询问都只是让她轻笑着摇头,说道那不是她该做之事,可在子女教养一事上,哪怕是圣人,哪怕是太子魏王都不敢反驳,再跳脱的皇子皇女都得乖乖听话。
李泰笑嘻嘻地说道:“还能是甚事?今日不便是科考的日子吗?孩儿听说今岁的改卷乃是在三场结束后才开始的,我倒也是想参与一二来为阿耶分忧解难呀。”他与圣人向来亲厚,说话间很是亲昵,就如同普通父子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李世民这才想起来此前李泰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李泰,手指敲了敲桌案,“青雀想要怎么帮朕分忧解难?”
他煞有其事地变更了称呼,显得威严了许多。
李泰一本正经地说道:“出题监考此事,已经被其他朝臣分忧了。孩儿思来想去,或许合该让我去做个批卷的活计,正巧也能见见这科考究竟能挑选出怎样的人才来。”
李世民素来知道青雀不爱舞刀弄槍,更喜在书海遨游,提出这样的请求也无可厚非。他含笑看着李泰变着法儿恳求,在宫殿燃起第一支蜡烛的时候,才假作被打动般点头答应,“让你去倒也不是不行,这你却得记着,若是去了你就是一个普通的批卷官员,万不能干扰排名旁事,若是有此法子,我却是要罚你。”
李泰拱手作揖,与李世民讨饶的模样混没个正行,就算是假装严肃的圣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召了身后的內侍吩咐了旨意,让他去传旨把后头的事情给准备一下。
待李泰兴致高昂地出了门去后,繁星不知何时取代了残留的余晖,漆黑的夜幕高悬,淡薄的星光打在李泰身上,在他的身后拖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正此时。
礼部南院,洞开的门院间或地走出几个考生,他们无不是面色青白形容枯槁者,也有神情兴奋却脚底一软跌在门前者……芸芸百态别有不同。而在其外,零零散散等候的人群中,也有好几辆车马停在一处。
那些都是身家较为出众者,其家奴正焦急等候着自家郎君归来。
而在其中有一辆马车很是安静,除了车夫站在车厢旁抱着手盯着门口,就宛如里头再没有旁人。只有坐在马车里的扶柳才知道白霜是多么紧张。
这科考是一日三场连续不断,从晨光微熹直考到日暮燃烛三支,若有提前考完者能交卷离场,故而从下午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学子出了门来。
只是提前出来的考生大多神色萎顿,不是因提前考完而交了卷子,更多的是因着自暴自弃而不愿在里头再坐,最终提前交卷离开。
也有刚出了门来就嚎啕大哭的,那头发花白的中年考生撕裂的哭喊让人头皮发麻,就连那些只是等候的家属都忍不住露出感同身受的戚戚然。
这场外就已然如此,科场内承受的压力自然更大。
“白霜,郎君读书向来专心,这写到华灯初上也是常有的事情……”扶柳早晨还骂了徐庆压根不会安慰人,可轮到她自己的时候也只能算是半斤八两,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白霜的嘴唇有些苍白,姣好的面容略垂下掩在外头车帘打进的暗影中,摇着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忧郎君会出事,只是……”她停下来想了想,淡淡的声音才再响起,“参加科举,是郎君从石城县至今的期望,他从来都是执拗的脾气,为此到底能做到怎样的地步,我也是不清楚。”
白霜捏了捏扶柳的手,“我不是难过,是高兴。”毕竟现在郎君正在做这几年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总算能踏出这一步。
只是高兴过头后,就成了茫然,毕竟以虞玓那样的脾性,光是科举一事就走得有些艰难,再日后或许会有更多的事情,而到那时候郎君是否也会一如既往坚持如此呢?
白霜出神地想,她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以郎君的选择,或许日后道路会一直不容易走。
突地徐庆的声音响起,高兴地说道:“是二郎,二郎出来了!”
白霜连忙下车。
与虞玓一同出来的考生还有好几个,皆是眼睛通红、手脚发软地被家人给扶走了。虞玓走路还算正常,徐庆快步地挤着人过去,接过虞玓手中的食盒,连声说道:“二郎可是饿了?渴吗?马车上备着糕点热茶,先回去吃点垫垫肚子。”
后头的白霜快步赶了过来,从那门外挂着的稀薄灯笼光芒中看出虞玓的些许倦怠,连拦住徐庆的话头,对虞玓说道:“郎君回程在车厢里睡一会吧。”
虞玓冲着白霜点点头,平静地回了马车躺下。
白霜扶柳与徐庆等几个看他那内敛沉静的模样,也不敢出声打扰,一路安静地回了府上。而这一路小憩了片刻的虞玓下了车,才显了点鲜活的神色来。他同白霜说道:“在科场内耗费精力良多,方才有点精神不佳。”
白霜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出来的人直接栽倒在门外,还是得靠着卫兵帮忙扶着出了门。不过是短短的一日,却寄托了几多人耗费的心血,穷尽思绪在一件事上,归于专注就容易损耗精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虞玓到家的时候,难得的是阖府的人都在等他。
就像是齐齐把下午那顿饭给推迟到了现在,也没谁询问虞玓考得如何,房夫人和嫂子萧氏给虞玓添的饭菜已经如同小山头一般,让人望而生畏。虞陟撒开手让虞弘四处跑动,而这侄儿偏生就爱往虞玓的身上爬,眼下正抱着虞玓的胳膊坐在身旁,如同在他身上黏住了一般。虞世南正在和虞昶说着话,时不时那眼神还望二郎的身上瞄几眼,像是殷殷关切虞玓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