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现在的虞玓,不再是从前的虞玓了。
幽绿的猫瞳紧紧地盯着虞玓。
石城县的虞玓,是一个所有生计都需要靠自己打拼,活着都需要避免算计的普通学子,纵然是比寻常的百姓过得要好些,可在如太子这般的人眼中,那所谓的差距大抵也是没有差别的。因着独身一人,故需要时时算计,时时考量,做事一步就会想到三步后,是为警惕,却也是为不安。
无父无母,年纪尚幼,轻轻松松些许世事就能压垮人的脊梁……当初他是怎么对虞玓瞧上正眼的?
好似是在他说要去长安的时候。
便是如此情形,依旧能自行闯出天地来,他自然是欣赏这样心性的人。
而虽然多了程处弼、虞家、太子算计等等横生枝节的事情,可虞玓一步步都按着他原来的计划,从不曾偏移过。
这种坚定,才真是叫人生了趣味。
然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蜻蜓点水也好,江涛海浪也罢,从来都是如此。归于永兴县公家后,虞世南中正端正的气派,虞家温馨平和的氛围,似乎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原本如同坚冰的虞玓……他还是他,依旧是当初的模样……可有什么是会改变的。
从孤军奋战,到背后有盾,到底不算是一个小的变化。
如果是从前的虞玓,当然不会做出大半夜潜行避开武卒巡逻,试图去揍人的事情。那需得是静心打算,一个眼一个眼地还回去……可现在或许会。
虞玓干巴巴地说道:“我不是去揍他。”他似乎猜到了大猫在想什么,起初是打算辩驳些什么,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咽下了。毕竟他的那一些算计,换作是以前的,他确实有些做不出来。
而再往回想想,他确实更为恣意了。
他看着大猫重新干爽起来的毛皮,虽然还是有着擦不去的湿气,可也与刚才那只血淋淋的大猫毫无关系。
“你不能这么做。”虞玓软下声来,“或许那人确实是需要被官府处罚,也或许这里的官员正与他家勾结,可如果随意妄杀,又如何能保证律法的公正。
“虽你为猫,要你来遵守世人的规则或许有些不公,可此事是因我而起,自该我担一份责。”
原本懒散的大猫猛地弹起,渗人的猫瞳紧紧盯着虞玓。
虞玓摇头,“我不是说我要去官府。”想来大山公子是误会他要为此去官府投案。
“你也把我想得太高尚了些,从前在石城县的时候,我是有些猜测的。只那个时候我的性情本就偏激,许多的事情看来也有点偏颇,而我又护短,自然不肯让你出事。不过这些年叔祖倒是看出来些许,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教养,有些想法就自然而然地转变了过来。”虞玓淡淡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些反复徘徊的时候。
“如今有皇权横跨在一切之上,律法次等其下,不过普通百姓多数还是信任官府,信任官员的。若是破坏了这样一份公正,若是随意是谁都能以所谓正义的名义杀掉另外一人,那受益的不会是百姓。”
也必定不会是百姓。
他揉了揉大猫的猫耳朵,轻声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他不是善心的人,不管大猫杀掉的那个人是死有余辜也好,是罪有应得也罢,他肯定是不会因此对大猫有任何的不满,“只不过……若是真的有天上神灵地下冥府,我可希望大山公子这份杀戮的罪孽需加我身。”
他再捏了捏猫耳朵,清冷的嗓音吐出最后四个字,“与你无关。”
有那么一瞬间,猫眼中只看得到虞玓的模样。
而在下一瞬,天光破晓,停留在屋舍内的大猫猛地化为虚幻,就像是凭空被擦掉一般渐渐消失。
虞玓抬眸看着窗外,出神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开始处理那一堆后续的事情。毕竟角落里那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留着,岂不是把证据明晃晃地留下来?
虞玓先是把那些猫的浮毛和毛结都给捞起来用那擦毛的衣服包裹住,然后看着地板上零星的溅出来的血痕若有所思。
纵然他在清洗大猫的时候尽量做到了万无一失,但是终究还是有不少溅出来的痕迹,尤其是从窗口到角落里,他把猫抱过来的时候滴落了一地血点……虞玓真想知道大猫是如何掩藏身形过来的。
毕竟虞玓看过了,窗外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的视线飘了飘,最终落在了桌角摆着的小剪刀……
唔,这一桶血水,没有个合适的理由都不可能糊弄得过去。
…
白霜起身的时候,正看到徐庆打着哈欠从他和管事的房间一同出来,他看起来睡眼惺忪,一看就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白霜挑眉,柔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徐庆,你昨夜是何时回去歇息的?”
徐庆一看是白霜,猛地打了个激灵立刻就醒了,他支吾着说道:“昨夜大山公子回来了,所以郎君让我回房睡觉了。”他不敢说他昨夜看到的那一幕稀奇古怪的画面,总有种那是不该触碰的警告在心里突突响起。
白霜微微蹙眉,但是思及大猫的出现,反而是松了口气。至少以虞玓对大猫的重视,人该是不会出去了。
她看了眼天色,梳洗后自去了虞玓的房间,想要把郎君给叫起,毕竟他们打算在清晨吃过早食后就立刻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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