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卖力气了一下午,身上皆是汗渍,本就热得有些不耐烦,登时出言说道:“要是你娘也杀了你饿的娃,难道你会认为你娘杀得对,希望县尉给她免除罪名?”
那典吏张口支吾了一会,小声说道:“我娘才不会杀我女儿呢,我家娃娃多可爱。”
“那不就得了。”方元没好气地说道,“我看刚才县尉要是不开口,那张生还可能打那绣娘呢!真是个狗东西,自家孩子都护不住,这种人就不配当爹。”
“我看是那绣娘猜到了真相才会坚持要开棺验尸吧……”
“还真是有可能,听说头回是不答应的。”
后面小声的交流并不影响到虞玓和大山公子的对视。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大山公子现在的模样,蹲下来呼噜着他的大脑袋,有些担忧地说道:“出事了吗?”
形体变大的同时,大山公子出现的次数会随之减少,故而虞玓其实已经摸到了其中的脉络。可最近他出现的次数很是频繁,频繁到虞玓不得不认为他是在借此克制些什么……虽然他不太确定,但是大山公子那些所谓的玩闹后,情绪确实会更稳定些。
兽瞳定定地看着虞玓,幽深得仿佛充满戾意。
兽仰天长啸了一声,大脑袋在虞玓的怀里蹭了蹭,纵身狂奔了出去。
虞玓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走了回来,与县衙的人一处先回去。
…
立政殿。
长孙皇后沉闷的咳嗽声时常响起,进进出出的女官侍从在听到咳嗽的时候,心头总是忍不住一紧。
各地刚揭榜的大夫都被送到长安来,只是得用的都是在少数,往往都是无用功的徒劳。只有几个还能稍微一二,这其中最为显著的是一个叫胡二梅的中年大夫。
东宫出现在立政殿门口的时候,那胡二梅正在外殿与几位医官辩驳。一身朝服的太子殿下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就在诸多迎拜声中走过,去了内殿探望长孙皇后。
胡二梅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东宫,待他的背影消失后,才有一个医官说道:“太子殿下真是记挂皇后娘娘的安危。”
“唉,毕竟是母子。皇后这病情……”
胡二梅跟着附和了几句,其貌不扬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内殿之中,却是别样的安静。
碍于长孙皇后的身体,能来探望的人甚少,除了皇后所出的子嗣就只有长孙家的人能来。故而殿内除了皇后隐约的咳嗽声,并无其他的动静。
今日长孙皇后的气色好了些,正躺在软榻上看书,听到太子进来的脚步声,无奈地摇头叹息道:“不是让你专注国事,不必日日前来吗?”
太子在长孙皇后的身旁坐了下来,温和笑着:“阿娘,国事重要,但是您的身体也是重要的,这并不矛盾。”
长孙皇后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了起来,继而把手帕捏在手中,对他说道:“你近来神色郁郁,莫说是为了我这身体。高明,你的眉头皱起来啦。”她温柔地说着。
李承乾道:“阿娘就莫要记挂我了,听说最近阿娘的胃不好?”他瞥了眼那被长孙皇后紧握在手中的帕子。
长孙皇后笑了起来,“怎这角色倒是颠倒了。从前是我记挂着你的身体,时常过问东宫的情况。现在倒是高明来担忧我了。只是最近有些乏味,按孙神医以前的说法,少食多餐也未必不好。”
长孙比起从前瘦削了许多,苍白的脸色让她瞧来很是病弱。太子抬手给她往上盖了盖毯子,淡淡地说道:“是改了药方后才如此吗?”
长孙细细思量,倒也没错。
“不过换了药方后,我倒是精神了许多。”长孙皇后说道,“你和青雀又闹起来了?”
太子道:“只是些闲话,倒也不严重。比起从前,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长孙无奈地说道:“青雀心高气傲,你又不是个爱吃亏的脾性。陛下那头……”
“阿娘,这些事情以后都可以再提。”李承乾的笑意淡去。
眼下长孙皇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长孙皇后顿了顿,她的视线略过空气的浮光有些怔然,许久后才慢慢开口:“高明,我怕来不及了。”她倦怠地,疲懒地说道。
晋阳公主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刚刚偷听到的内容在小公主的耳边不断回响,终究变成了无法逃避的话语。
…
九月,落雨。
虞玓举着纸伞走在雨势中,街边还有店家叫着让他进来躲雨,只是都被他摇头婉拒了。
他这一次是去探望白霜的情况。
白霜现在已经有些难走动了,而县衙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就算是在内衙中,也是与其他人挤在一处。毕竟南安县衙是真的过于破旧,故而虞玓做主让白霜和程二丁两人暂且搬出去住,他给他们租下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
只是这样一来,虞玓要探望白霜的情况就只能多出外走动了。
今日趁闲的时候出门,遥遥望见天上隐约有乌云,虞玓便随身多带了一把纸伞,倒是派上了用处。他撑着油纸伞回到了县衙中,门子笑着说道:“县尉可真是不巧,遇到了这场大雨。”
虞玓只道了一句,“工房的人今日出去没有?”
门子道:“雨前就出去了,应当是去测量水位。”
虞玓颔首,收了油纸伞进了门去。沿着抄手游廊往内衙走,一路上与他打招呼的人不少,等他重新回到院中,就看到屋舍的门槛边蹲着个正在看着雨水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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