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昌勋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山林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断枝碎裂声,孟昌勋话头一滞,皱了皱眉。
什么声音?孟昌勋问。
宁怀瑾细细听了一会儿,他眼神紧盯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深林,口中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许是什么山猫野兔之类的东西吧。
哦孟昌勋附和了一句:或许吧。
方才你说的,本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宁怀瑾侧过头,一边跟孟昌勋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边声音平静地说:既如此,孟将军一定小心,保重自己为上,若不幸被俘,本王必定拼尽全力前来救你。
身后的树林又传来一阵风过树梢的轻响,这场关乎着宁怀瑾身家性命的突围之战便在这样三言两语中定下了。
若想要骗过冯源,人少了决计不行,孟昌勋本想带两千人走,可宁怀瑾借口人多不好藏匿,愣是将大半的将士都分给了他,自己只带了区区一百五十人。
这一百五十人大半是从京中出来的禁军,少部分是混入队伍的普通士兵,宁怀瑾带着这一百五十人原地休整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清晨便跟孟昌勋兵分两路,转而向西峰而去。
山中地势复杂,一旦分开就很难再联系上。于是在分开前,宁怀瑾便跟孟昌勋商议好了具体突围的时机。
从他们虎口脱身上山那天起的第九天酉时,孟昌勋会从东山突围,那时候天色将暗未暗,正巧也能让对方看清人数,好去全力围堵他。
而宁怀瑾提前埋伏在西山拗口,只等冯源的守军向孟昌勋方向围追堵截,便顺势挑薄弱处突围。
此前冯源带来的大半兵士已经被发回了原守境,他手中现在顶多才有个两万余人,若此声东击西之计能成,宁怀瑾的胜算还是颇大的。
现下正是第八夜子时,山中云山雾罩,隔着两米开外就瞧不清人,宁怀瑾站在断崖处,身边的兵士一个个顺着钩锁往下,时不时传来几句刻意压低的报平安声。
今夜天气不错,月朗星稀,圆盘似得明月高高地挂在天幕上,腰间的最后一缕乌云向旁边散开,落下满地的银色残烬。
最后一个兵士从宁怀瑾身边的钩锁落下,在片刻后传来一声落地平安。
十里先前已经探查过这附近的地形了,从这处断崖下去,有两条小路可以直通西山的拗口,一处是深林中的蜿蜒小路,另一条难走一点,是沿着山壁向下的一条羊肠小道。这条路虽说崎岖,可却更近,比起林中路来说,足能近整整一倍有余。
月色将眼前的方寸之地照亮,宁怀瑾垂首看了看断崖下方的青石平台,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里借着树影的遮掩落在他身后,低声道:王爷不必担心,就算这绳索不安全,属下也能接住您。
十里说完,像是怕他还担心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虽然五哥走了,但算上属下,王爷身边还有两名暗卫,无论情形如何,都必定能护着王爷周全。
宁怀瑾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他抬起头,又看了一会儿月色,便抬步向着钩锁走去。
十里见他已经有所决断,便没再说什么,转而又没入了树影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在宁怀瑾的授意下,十里一直未曾出现在旁人眼里,踪迹也遮掩得十分高明,至今没叫旁人晓得还有他这样一号人物。
宁怀瑾拽了拽钩锁,确定稳固之后便沉下身子,就地向后一滑。他后肩和腰侧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崩裂,宁怀瑾咬住了牙,愣是没吭一声。
好在这处断崖并不高,宁怀瑾在吃不住力之前便已落地,好悬在下属们面前维持了点主将的体面。
离跟孟将军商量好的时间没剩多久了。宁怀瑾摇晃了一瞬,借着山壁站稳了,顺势环视了一圈,说道:现在有两条路走,一是走密林,二是走山壁。这两条路都路窄难行,若都走在一起,恐怕会拖累速度,不如兵分两路。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不同意,开口道:王爷,您身边本来就没多少人了,再分开,恐怕不安全。
宁怀瑾认识这声音,是禁军某个副指挥使,也算是京中的人了。
宁怀瑾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道:咱们已有四五日没见着冯源的追兵了,既如此,这山中没什么不安全的。真正要打的仗在山下,打仗赶早不赶晚,能先到一步,就能占点先机,没有平白无故拖着的道理。
队伍里未曾负伤的站出来,还有受伤的也站出来,分列两队。宁怀瑾腰侧的伤口开始渗血,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口气,捂住腰侧的伤口,继续道:身强力健未曾受伤的,走山壁那条路,受伤的跟本王一起,走深林里那条路。咱们先前已经定好了方向,最后就在西山的山坳处集合地方大家都认识,就是咱们遭伏的那处山坳。
人群泛起了一阵小骚动,可宁怀瑾字字铿锵,旁人无从置喙,只能跟着他的吩咐,就地分成了两队。
为了保证宁怀瑾能成功突围,孟昌勋几乎是把所有伤员都揽了过去,只给宁怀瑾留下了零星几个轻伤的,是以这样一分,两队的人数便悬殊了起来,受伤的那队不过只有区区三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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