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低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偏过头,就着这个姿势用侧脸亲昵地蹭了下宁怀瑾的额头,低声道:皇叔,你可吓死我了。
宁怀瑾整个人陷在宁衍的大氅里,被他身上经久不散的药香熏得迷迷糊糊,闻言地嗯了一声,下意识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我怎么能放心旁人来。宁衍后怕似地叹息一声,说道:我急得要死,路上还跑死了匹马。
宁怀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理智上来说,他觉得宁衍不该以身犯险,在前线战事未明时贸贸然跑到前线来。可情感上,他又确实因为宁衍的到来感到安心。
甚至于,连宁怀瑾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似乎从未将期待放在谢珏身上,而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宁衍许久了。
直到现在,宁怀瑾安安稳稳地待在了他怀里,宁衍满心满眼的后怕和不安才像是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控诉道:皇叔还说不要我的人,若不是我坚持,皇叔恐怕还要在这山野林地里吃苦。
宁怀瑾听得想笑,只觉得宁衍忽而变成了得理不饶人的小孩子,居然连旧账都要翻出来了。
但他又实在太累了,被走动的颠簸晃得昏昏欲睡,只能凭着本能敷衍了两句。
陛下神机妙算。宁怀瑾的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调笑味道:未卜先知。
还笑。宁衍满腹的不安被他打了个茬,差点气笑了:你你看我回去怎么跟你算账。
崇华帝嘴上说得恶毒,却也没忍心真的将人怎么样,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让宁怀瑾靠得更安稳了些。
宁衍下山时,谢珏那边已经收到了烟火传讯,将各处的将士又重新唤了回来,此时正在西山外的一处空地点兵。
连着折腾了一整夜,宁衍下山时,天边的夜幕已经撕开了一道微亮的口子,俨然是要天亮了。
宁衍不肯将宁怀瑾交给别人,只唤了亲卫牵过马,单手搂着宁怀瑾,踩着足蹬略一使力,便带着宁怀瑾一起上了马。
谢珏见状,扯了扯缰绳,迎着宁衍走了几步,探着头去瞧了瞧他怀里的人。
王爷没事吧。谢珏问。
方才在山上时精神还好,这会儿应是睡着了。宁衍将蹭歪的大氅重新拢好,又调整了下姿势,将宁怀瑾稳妥地护在怀里,才收紧缰绳,说道:但皇叔身上有伤,朕心里放心不下,这里的残局还得昭明多费心了。
谢珏就知道他没那个耐心在这多留,连忙道:王爷的伤要紧,外头两营兵士是护送陛下回营的,人头数皆点好了。至于这里的事情,陛下放心就是。
宁衍略一点头,打了个呼哨,带着自己的亲卫先行离开了山坳。
宁衍来时心急如焚,回去时却得顾念着宁怀瑾身上的伤,也不敢跑马疾行,短短两百余里的路程,愣是让他走到了从晨光微熹走到了入夜。
中途宁怀瑾短暂地醒过一次,宁衍怕他醒着难受,于是管秦六要了枚养神补气的药丸,磨碎了混在水中,喂了他两口。
宁怀瑾这几日本就是强撑着,被药一催更是没了精神,两句话没说完,就又靠在宁衍身上睡着了。
宁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下温度,心愈发往下沉。
别说宁怀瑾,连宁衍自己也不眠不休地熬了好几个大夜,路上也渐渐有些吃不消,只能将程沅的药倒出两粒来压在舌下化着,勉勉强强提些精神。
先前他们动身时,便有斥候骑马先行回营报信,程沅晓得宁衍寻到了宁怀瑾,又听来报的斥候说了说前头的情况,料想着宁衍应该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于是入了夜也没敢贸然歇息,而是穿戴整齐地在谢珏帐子里等着。
过了亥时,营帐内外人声顿起,里里外外闹了一会儿,程沅在帐内听了两句,大概听到了禁军清场的声音,便料想是宁衍回来了。
片刻后,果然有禁军前来请他,程沅忙净了手,带上先前就准备好的药箱,紧忙跟着禁军走了。
程沅一路上心里直打鼓,生怕情况十分棘手,直到看见宁怀瑾时,他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心说还好。
宁怀瑾虽然发热得厉害,但好在伤口处理得很干净,脉象也算平和,没什么性命之忧。
他手上的刀伤倒还好,几天下来,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主要是腰身和肩后的两处箭伤有些难办。伤口颇深不说,这几天在山上潮湿阴冷,伤口边缘已经开始泛白泛红,好在现下气候尚凉,否则再拖下去,化脓都有可能。
程沅连忙用烧刀子洗了洗手,换了块干净的布巾,将宁怀瑾伤口周围的粘腻的药草汁子一点点抹掉,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着伤口。
宁衍有心想守在旁边,又怕自己离得近了,程沅心里慌张不好下手,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坐在两步开外,时不时探着头瞄两眼。
好在程大夫跟着谢将军这些年,这样的外伤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用人帮忙,自己手脚麻利地端了热水回来,清理伤口,剜去伤口边缘一层薄薄的腐肉,然后敷药包扎,利索得很。
也不知道宁怀瑾是昏过去了,还是先前那两口药的药效实在太过厉害,无论是宁衍给他换衣擦身还是程沅替他包扎伤口,宁怀瑾都睡得颇沉,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