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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分是真的,却也没那么多。宁衍说。
    当着宁怀瑾的面,宁衍不必再强自端着那高深莫测的架子,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看起来既不像方才与宁铮对谈时的诚恳,也不像最后威胁他时那样冷漠。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困惑之色。
    三哥跟我本不是不死不休的,之前我身在安庆府,他其实有许多机会杀我,可他都没有。宁衍说:因为这个,我才愿意给他个机会。
    但我决定放他一条生路,却不完全因为这个。宁衍说。
    宁怀瑾走到他身边,配合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再听。
    皇叔还记得当初父皇临终时的模样吗?宁衍突然问。
    记得。宁怀瑾说:当时忙忙乱乱的,先帝发病太急,许多事都来不及安排,只能流水一样地见人皇室宗亲、辅政的重臣,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宁煜的尸身停在前头,先帝躺在殿内就剩一口气,叛乱的禁军要梳理,宗亲也要安抚,还得防着后宫的妃妾,更别提等着消息的臣子们。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提起那日场景时,宁怀瑾显然还心有余悸。他说着叹了口气,后怕道:还好当时宁铮已经不在京中了,否则浑水摸鱼起来,只怕比当时的情况还要凶险。
    那时候皇叔还没有我现在大呢。宁衍开了句玩笑:怕不怕。
    没来得及。宁怀瑾实话实说道:当时心里绷着一根弦,等到后来这根弦松下来的时候,万事已尘埃落定,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我当时怕。宁衍说着转过头看向亭外,他一贯如此,每次要掏心挖肺地说些什么时便习惯性撇开目光,无论是看天看地还是看手边的零碎物件,总之是不会跟宁怀瑾对视。
    那时候皇叔在外头处置大局,我要在父皇身边尽孝,于是一步也不能离开。宁衍说:我当时满心满眼里还记得四哥被一箭穿心的场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连父皇也不行了。
    他当时拉着我的手,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眼里最后的那点光亮熄灭。宁衍说:他最初是说不太出来话,后来连人也看不太清了,只是拉着我的手一直攥得很紧,直到最后都没松开,像把铁钳似的,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宁怀瑾从来没听宁衍提过这些事。
    十几年前,先帝驾崩那时候他也才十六岁,为人处世还不像现在这样有底气,许多事都是硬着头皮顶着,面上看着进退有度,沉稳端方,其实心里也一刻不停地打着鼓。不过是碍于身后站着尚且年幼的宁衍,才咬牙逼着自己扛事儿。
    只是那时候他到底年轻,许多事顾忌不到,当时只顾着维持局面,现在想来,确实把宁衍忘了。
    当时宁衍那样小,一下子没了哥哥和父亲,想必心里也不是毫无感觉的。
    是我当时没顾忌到。宁怀瑾心疼地道:我当时应该先将你安顿好,不叫你多看这些。
    我不是怕这个。宁衍伸手过去,握住宁怀瑾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当时父皇病重,我早知道父皇有那么一天。我只是
    宁衍极轻地苦笑一声,将后面半句隐了,不知是不想说,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只是后来父皇停灵时,我日日给父皇守夜。宁衍说:那几天,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父皇的灵柩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的干枯瘦弱的身体瘦弱下去,几天之内就变成了一具空壳他脸色青白,身体被厚重精致的帝王丧服盖着,就像是一片枯叶,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逐渐腐朽的味道。
    那时候父皇的灵前来来往往,片刻不得闲。有宗亲、朝臣、后宫的妃妾,还有满宫的下人都跪在外头,穿着丧服,一个个哭声震天。宁衍说:可我当时转头看过他们时,却发现他们一个个脸上的惊惧和担忧之色远远大过悲戚,哭倒是哭得泪流满面,可也却不知道究竟在哭什么。
    从那时候起,朕就在想宁衍自嘲地笑了笑:在想朕绝不要过先帝那样的日子到了了孤家寡人一个,走在黄泉路上孤零零的,在望乡台上回头时都听不见一句真心的哭。
    宁怀瑾越听越心疼,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十几年前,从宁宗源的灵前把宁衍抱走。
    当时宁怀瑾不是没担心过宁衍,只是当时宁衍掩饰得太好,他虽然在灵前会哭会掉眼泪,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答谢宗亲,接见朝臣,哪一件事都做得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对年仅六岁的孩子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以至于宁怀瑾一直没想过,他当时跪在灵前的软垫上时,居然想了那么多事。
    宁怀瑾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宁衍执意要放宁铮一马了他早见到了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惨状,所以不想像宁宗源一样做得那样绝,搞得自己也没了后路。
    何况宁铮已然走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放走,依宁衍的性子也必定会在他们身边贴身安插监视的人手,无论是影卫还是别的人,总之若宁铮敢有二心做什么小动作,必定会被当场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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