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是那种矫情腼腆的性子,互相礼让了一番,便由贾敬侧身引着娇客,往宁国府的小花园去了。
小花园里种植的大多数都是普通的花草,最珍贵的也就是那几丛宋梅了。
只是这个时节,不是兰花该开的时候,两人也只能看到墨绿肥厚的兰草。
贾敬道:“我们家一家子粗人,花再名贵也欣赏不来,还要花大功夫照料,实在是麻烦,就索性全种上这些好养活的了。让妹妹见笑了。”
李姑娘却是笑道:“说真的,我也不爱那些娇娇弱弱的花儿草儿的,有那侍弄的功夫,还不如多绣几个荷包呢。”
贾敬立马称赞道:“妹妹勤俭,有妇德之美。”
李姑娘脸上一红,抬头看了他好几眼,抿着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贾敬体贴地问。
李姑娘的声音难得有些怯懦:“我……我平日里还爱看些兵书、游记。娘总说我,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知……不知贾公子可介意?”
贾敬微微一怔,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说实话,他们贾家的男人一脉相承。
说对妻子不尊重吧,后宅的妾室一向是随正妻随意处置,从来不多过问。
可要说尊重吧,也不见得就多放在心上。
他们对自己的妻子有什么爱好、什么忌讳,从来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更别说什么介意不介意了。
也是因此,上辈子贾敬到死也不明白,他们老家,怎么出了贾宝玉那么个奇葩?
他上辈子的妻子吴氏,是个标准的书香世家的闺秀,被教傻了的那种。
性子说好听了是含蓄温婉,敦厚纯孝。
但实际上却是懦弱而不能担事,贾敬也曾花了大心思教导她如何担起宗妇之则。
可是,却每每鸡同鸭讲,难以沟通。哪像李姑娘说话这样直白爽利?
贾敬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又好像是有一根细针猛地刺了一下。
这一怔,只是一瞬间。
眼见李姑娘正略含忐忑地巴巴望着自己,贾敬笑了:“李夫人自然都是为了妹妹好,毕竟如今这世道,待女子总是苛刻。”
李姑娘心下一阵失落,却听贾敬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妹妹识得字,正好日后方便教导……咳!”
眼见李姑娘的脸都烧红了,贾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得太过了,连忙作揖致歉:“是我孟浪了,妹妹原谅则个。”
李姑娘啐了他一口,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真是好厚的脸皮!”
贾敬笑而不语。
实际上,两人心知肚明,彼此都是愿意尝试着和对方过一辈子的。
也是直到这时,贾敬终于得知了李姑娘的芳名——玉娘。
既然彼此都不怎么喜欢花花草草,贾敬便建议,代她去自己平日练习骑射的铭志园看看。
李玉娘欣然相从,还说自己也是能骑马跑上一阵的。
铭志园就是原本的荟芳园,种了一大片梅树的那个,旁边还有个天香楼。
贾敬知晓,上辈子贾珍就是把荟芳园这一片贴给了西府,顺便倒贴钱给人盖了个贵妃省亲用的大观园。
重来一回,他是怎么看这个荟芳园怎么不顺眼,干脆就连同天香楼一块儿拆了,梅树砍光,弄成了小型的校场,供他平日里练习骑射所用。
贾代化武将一个,自来不爱那些风雅玩意儿。
许氏却是疼儿子,随便他怎么折腾。
倒是西府的史氏嘀咕过两句,但没人听她的就是了。
既然是校场,哪怕是小型的,也是五脏俱全。
跑马道、箭靶、兵器架、石锁……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李玉娘果然不愧是武官家的姑娘,虽不是特别喜欢舞刀弄枪,射箭却很有一手。
两人即兴比试了一场,贾敬有意让着她,两人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次两家的会面很成功,临走的时候,李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由对贾敬更满意了几分。
亲事有了着落之后,贾敬除了督促手底下的人渗透西府,就是在铭志园苦练武艺骑射。
南山猎场这一行,贾敬算是幡然悔悟了,明白了自己往日所想的“学万人敌”不现实。
既然是武官,还是要武艺扎实才是正经。
至于东宫那边,正好西府老太太病得厉害,贾敬就借机请了假,每日里也都过去看看,安慰一下贾赦,同时也在言语上潜移默化地引导他。
老太太得圣人看重,太子殿下也自然乐得卖这个人情,还特意派人给他送了些药材,嘱咐他好好伺候老太太。
无论荣国府上上下下照顾地再怎么精心,孙氏毕竟年纪大了,便是没有这场变故,也没几年好熬了。
五日之后的夜里,贾敬练了几套拳,沐浴过后正坐在灯下看兵书,忽然就听见了云板声。
他一个机灵,霍然起身:“张桂,快来给爷更衣。”
这时节,又离得这么近,不用猜也知道,是西府的老太太不行了。
待贾敬换了素衣来到正院,许氏已经在等着他了。
至于贾代化,他一听见云板响,便直接带着人过去了。
看见他,许氏叹了一声:“这老太太的罪,也算是受到头了。走吧,咱们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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