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就是这么一猜。人家又不曾短了她的银钱,无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薛家的层次太低了,根本就无力参与上层的博弈。
薛端微微一笑,叮嘱女儿:“有好货,可以优先紧着他们。必要的时候,在价格让一让,也是可以的。”
很显然,薛端知道些什么。
而宝钗听了,却是已经肯定了,这两人就是圣人的人。而且,还是内务府出身的。以薛家在内务府的人脉,薛端能察觉到些许,也就不奇怪了。
宝钗心念一转,露出恍然之色,问道:“是内务府的?”
薛端便露出了笑意,捋须点头:“不错。”心里对这个女儿更加满意了。
而宝钗的目的,就是要增加自己在父亲心中的份量,最好是重到父亲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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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到京城的时候,刚下了第一场薄雪。
因着是奉诏回京自辩的,他到了城外,就老老实实地在驿馆下榻,递了牌子,等候圣人召见。
林如海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本是老圣人的人,曾拒绝过端慧太子的拉拢,也被当年的太-子党打压过。而当今圣上曾经是端慧太子的铁杆,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
后来,圣人虽然登基了,但实际上掌权的却还是老圣人。圣人再次派人拉拢他,但老圣人在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林如海为求自保,再次拒绝了圣人。
如此一来,老圣人自然是更加信任他了,圣人却被他给彻底得罪死了。
他想到前些日子,大舅兄贾赦给他传的书信,信里说,老圣人最近两个月,频繁地召见太医。贾赦利用老国公时候结下的人脉,暗中录了一部分老圣人的脉案。
老圣人的情况很不好,贾赦让他早作准备。
同时,信中还写了宝玉从小到大的言行,和王氏与贾敏的恩怨情仇。
林如海本就是个人精,贾赦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贾赦让他早做打算,不是为他自己打算,而是为他女儿黛玉。
当今的性格,说好听点儿是嫉恶如仇,说白了就是小心眼儿。虽然不至于做出牵连人妻女的事,但若是林如海获罪,黛玉一个罪臣之女,又能有什么将来?
林如海一路上慢慢整理着他自己知道的信息。
隔房舅兄贾敬离开了道观,重新回到了朝堂,据说还颇得圣人信任;
大舅兄贾赦对贾敬马首是瞻,如今怕也是圣人的人;
圣人这些年虽然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在江南一代也有渗透,但因着甄家的缘故,老圣人依旧把持了大半的江南。
……
圣人必定是想将江南收回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派了大皇子巡查河务。
那么,贾赦给自己传信说这些,有几分是亲戚情义?又有几分是圣人授意?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一个给黛玉谋出路的机会。
在下船的那一刻,林如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半生都在为老圣人尽忠,可黛玉入京数载,老圣人却从来不曾拂照过半分,这让他如何安心为老圣人赴死?
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为了这唯一的骨血,他只有对不起老圣人了。
林如海求见的牌子递进宫之后,就只能等了。
可圣人也不知道是忙,还是有意晾一晾他,林如海等了都快半个月了,也没有等来召见。
在度过最初的心焦之后,林如海反而不着急了。
反正他人都已经到了京城了,能不能活着回南边还是未知呢。既然圣人早先就派了贾赦联络他,就说明圣人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在他的价值没有被榨干之前,他都不用担心。
这日晚间,林如海简单地用过了驿馆提供的晚膳,便抽了一本《资治通鉴》,在灯下观书。
大约戌时正,林如海正要收了书安歇,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走水啦——”
他心中一惊,刚刚酝酿出的睡意瞬间不翼而飞。他急忙丢下书,拿了个大氅披上,准备去看看情况。
就在他要开门的一瞬间,忽然瞥见门框上有一道类似长刀的影子。他开门的手一顿,仔细看了看,却发现:明明那喊声离的不算远,他却没有看见半点儿火光。
这就奇怪了。
林如海心念急转,电光石火间,他已然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装似犹豫地在门口彳亍了片刻,好像害怕一般,又退了回来。估摸着门外的人看不见里面之后,他迅速翻出床头的小包袱,藏在了床底下。
那里,有他以防万一,趁着等待召见之时,挖出的地洞。包袱塞进去之后,地板一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
然后,他才整了整衣袍,重又走到了门边,继续犹豫踌躇,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边没看到火光,火势应该不大。”
过了片刻,那“走水”的喊声越发凄厉,有莹莹跳跃的火光打在了门上。
林如海心中一晒: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他也知道,这伙人是铁了心要取自己的命了。
只是不知,这是老圣人的人?还是圣人的人?
但无论是谁,都是他的君主。
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心中暗暗和女儿告了别,林如海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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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不要……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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