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儿,下了马车,就有一个一个专门给贵客试胭脂的女师傅迎了上来。辛馨扶着她的手下了车,问道:“你们姑娘来了吗?”
女师傅笑道:“姑娘和萧二姑娘已经等候辛大姑娘多时了。”
辛馨抬手摸了摸今日里一个霍姓的老姑婆亲手给她梳成妇人髻的秀发,笑着纠正:“我可不是姑娘了,你该喊我辛姑。”
做姑婆是她自己求来的自由,她可不觉得,有什么好忌讳的。
女师傅顺着她的话改口:“我们姑娘和萧二姑娘,已经等候辛姑多时了。”
进了铺子,辛馨和宝钗专门聘来的女掌柜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女师傅到后院去了。
这间铺子里,像这样的女师傅,一共有三个。她们和掌柜的一样,都是宝钗聘来的年轻无子的寡妇。
起先,薛王氏是不同意宝钗在外面聘人的,觉得外面的人不如家生子可靠。但宝钗却觉得家生子盘根错节,对这她这个小主子,心里难免有几分轻视怠慢。她虽然不怕他们弄鬼,可想要震慑他们,太费功夫,且效果还不持久。
她专门找的这些年轻无子的寡妇,就是看中了她们孤苦无依。
这些女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但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都不许她们改嫁。
只因时人的潜规则,但凡要靠科举的人,须得三代之内,无犯科之男,无再嫁之女。
而科举,几乎是底层晋升的唯一通道了。
这些寡妇的未来,已经是肉眼可见的黑暗了。
宝钗前世就见过一个常年守寡的妇人,为了发泄那种能将人逼疯的清寂孤苦,生生咬断了自己的两根小指。
更让宝钗觉得可悲的是,那妇人的夫家得知此事之后,竟然大肆宣扬她的贞烈,说她是以断指表达守节的决心。
宝钗想到用她们,就是因为她们几乎无依无靠,不容易背叛。再者,也算是给她们灰暗的人生里照进一点儿光,让她们有活着的动力,不至于像那个妇人一般,活着犹如行尸走肉。
而且,宝钗已经承诺了这几个女师傅,待日后开了分店,就让她们去做新铺子的掌柜。
而这些寡妇也明白,她们之所以能在这里抛头露面,有个打发时间的营生,靠的都是大姑娘背后薛家的势力。因此,心里都十分感激宝钗,做事十分认真。
这铺子的后院,有五间正房,三明两暗。左右又各有两间厢房,在碧玺街算是大的了。
天井里并没有盖亭子,却移栽了一棵高有十丈,亭亭如盖的银杏树。独株的银杏树是不结果子的,但这院子不大,种不下两棵,宝钗又实在喜欢银杏,也就只能这样了。
反正,她又不缺这一树的果子。
银杏树下放了一张圆形的石桌,桌子周围有五个石墩石桌和石墩都是普通的青石,薛蟠请了匠人专门在上面上面浮雕了千重魏紫的牡丹花图样。富丽与朴实巧妙的结合在一起,让萧灵一见,便喜欢上了。
这会儿,石墩上已经被莺儿精心铺上了厚厚的软垫,石桌周围还架了屏风挡风,萧灵和宝钗正做在石墩上下棋。
萧灵下的很快活,宝钗却下的很痛苦。
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萧灵已经摸透了宝钗的棋路,让她再也不能仗着经验作弊了。
这下棋一直输,能不痛苦吗?
因此,一听说辛馨来了,宝钗几乎是立时大松一口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还趁萧灵扭头去看辛馨的时候,一把抓乱了棋局,难得得刷起赖来:“这局就算平了吧。”
“什么叫算平了?这怎么……”萧灵不乐意,可回过头一看,就见棋盘早就乱成一团了,不由目瞪口呆,“你……你赖皮!”
宝钗嘻嘻一笑,撒娇道:“好姐姐,你就让我这一回吧。”又拉着辛馨,让她帮忙,“辛姐姐,你快帮我求求情。”
辛馨笑道:“这是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快来评评理。”萧灵拉住辛馨的另一只胳膊,控诉宝钗的恶行,“我眼见就要赢了,她却趁我不注意,把棋盘给抓乱了。”
“咳!”
辛馨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就忽然传来了一声咳嗽。她扭头一看,却是萧灵的大丫鬟青柠。
更怪异的是,萧灵听见这咳嗽,脸上立时就露出了一种近乎痛苦,却又似好笑的神情。非但如此,她的气焰也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好吧,就听你的,这局平了。”
而宝钗则是想笑而不敢笑,憋着笑道谢:“那就多谢姐姐了。”
萧灵牙疼地挤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声音温柔似水:“你高兴就好。”
辛馨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的还有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这是?
要宝钗说,萧灵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一个字,该!
原来,青柠是被萧大夫人特意交代过的,知道她家姑娘对薛大姑娘有心思,要她帮助自家姑娘成事的。
——萧大夫人嘴上说的再狠,又哪里真忍心自己女儿一头热?
接到这个重任之后,青柠是热血满满,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自家姑娘心想事成!
可是很快,她就对自家姑娘恨铁不成钢了。
——你不是喜欢人家吗?那干嘛不让让人家?小姑娘都是靠哄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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