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挑了挑眉,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原来是珍儿。你父亲也到京城了?”
“是,今日进的京。”贾珍顿了顿,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如今,父亲已经在府里了。”
史鼐肃了神色,“他好大的胆子!”
贾珍吓得浑身一抖,一边冲史鼐摇手,一边往四下里看,嘴里则是压低了声音,焦急又惊慌地说着,“表舅,您小声点儿。”
——这种事情,没尘埃落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见了他的窘状,史鼐便笑了起来,说:“好了,你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正好,我这会儿也要进宫,你让你老爷快点儿来。”
“是、是、是,多谢表舅,多谢表舅。”贾珍急急忙忙地拜了两拜,又爬上马背,慌忙崔马而去。
史鼐目送他离去,轻笑道:“果然是长进了。”比起上辈子,这个贾珍,可顺眼多了。
他就知道,一旦贾敬知晓了荣国府干的事,绝对坐不住,火急火燎地回京的。
罢了,看在两人的交情的份儿上,他也得在太孙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别让他在江苏这几年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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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了宫门,贾敬才长舒了一口气,举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冷汗。
——这太孙虽然年少,气势却一点儿也不弱,贾敬从太孙身上,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但紧张之余,贾敬还有些眼眶发热。
因为,太孙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教导太孙日久的圣人,反而更像是早已故去的先太子。
如今,故主后继有人,他这个做臣下的,难免感慨万千。
“多谢鼐兄周旋。”他调整好了情绪朝史鼐拱手施礼,表达谢意。
史鼐笑道:“你也别忙着谢我了,还是赶快回去处理你的事吧。”
这是正理。
他连规矩都不顾,急匆匆地赶回来,可不就是为了处理家事吗?
“那鼐兄,敬就先告辞了。待了结了家中俗事,敬再略备薄酒,答谢鼐兄。”
“谢就不必了,你我兄弟好好喝一杯,叙叙旧也就是了。”
这话说得暖心,贾敬哈哈一笑,道:“既如此,敬就先告辞了。”
告别了史鼐,贾敬转过脸,笑容就消失殆尽。
——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荣国府那一家子,实在是太糟心了。
如果不是今日面见太孙,贾敬还不知道,荣国府闹出的笑话,连宫里的太孙都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太孙听见他请罪之后,那同情又怜悯的语气。
那一刻,他差一点儿就要不顾规矩,直视君颜了。虽然不用看他也猜得到,太孙的神情与语气必定是同出一辙。
贾政又蠢又贪;贾赦万事不管;贾史氏小事精明透顶,大事糊涂至极;贾王氏眼大心空,不择手段……
他只觉得,天地造化当真神奇至极,竟然能造出这么多不尽相同的奇葩。
更神奇的是,这么极品的几个人,竟然都给塞到一家去了。
难不成,是老天也觉得让他们互相祸害就好,不忍心牵连别人吗?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一窝极品放到我们贾氏一族?
贾敬抹了把脸,遏制住了想哭的冲动,跨马回家。到家之后,他连常服都没有脱,就叫上贾珍夫妇,要往西府去。
贾珍急忙拦住,“老爷,您这一天,忙得连口水都没喝,还是先吃口东西再说吧。”
“我气都气饱了,还吃?”贾敬一想到他们老贾家丢人都丢到宫里去了,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走,先去会会那贾史氏!”
这是真气得狠了,连“老太太”都不喊一声,直呼“贾史氏”了。
贾珍和姚氏没办法,只得跟着去了。
两府之间其实是有一道小门的,为的就是串门的时候方便。但贾敬今日要的就是大张旗鼓,直接带着贾珍夫妇和二十几个家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荣国府大门前。
“珍儿,你去叫门。”
“是。”贾珍走到左边仪门处,用力拍了拍。
里头的门房正依着门框打盹呢,听见敲门声,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谁呀这是?扰人清梦。”
等开了门,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在那里。门房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这门房既然能捞到看大门的差事,脑子自然不笨。他见贾珍仪表堂堂,衣裳料子也是不俗,当下也不敢怠慢,恭敬地询问:“不知您是哪位呀?”
贾珍微微一笑,“宁国府,贾珍。”
门房一怔,忽地“哎哟”一声,殷切道:“原来是珍大爷。珍大爷,您请进,先在门房处歇一会儿,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这时,只听一把威严的嗓音传了过来,“不必通报了,老爷我自己认得路。”
门房一惊,抬头便看见了贾敬。
贾敬这些年没怎么变,门房还是认得的,赶紧过来行礼问安,“小的给敬大老爷请安。”
“安?”贾敬挑了挑眉,玩味儿的笑了笑,“安不了。”
也不知怎么的,门房听着他这笑声,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脊背上蹿了起来,直冲脑门儿,让他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等他回过神儿来,贾敬已经领着一群人闯进了仪门,直往府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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