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从见了那个笔洗之后, 心里就一直痒痒。
可是, 那是老太太的东西, 不是太太的。
贾赦年纪虽然不大, 心里却清楚得很。
他知道, 老太太虽然也疼他, 但更疼的是他大哥贾政。老太太的那些好东西,将来估计都是贾政的。
为此, 他不止一次暗暗嘀咕:“就大哥那个榆木, 哪里懂得品鉴古玩?这些好东西给了他, 真是糟践了。”
但有一点儿他清楚, 那就是作为晚辈, 不该惦记长辈的东西。
所以, 他只是在自己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来。
今日也就是在母亲面前,他才漏了口风。
因为, 母亲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当然了,他也只是说说,得到是不指望的。
然后,他就听见母亲说:“如果你学完了《论语》,并让先生评个优的话,母亲就求老太太,把那笔洗给了你,如何?”
贾赦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母亲此言当真?”
史氏嗔怪道:“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贾赦连忙赔笑:“母亲息怒,儿子只是太高兴了。母亲自来就是最疼儿子的,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了。”
“你呀!”史氏绷不住脸,笑了起来,“你这张嘴,真是跟摸了蜜似的。”
贾赦假做诧异:“咦,太太怎么知道,儿子吃了槐花蜜了?”
史氏“噗嗤”一笑,嗔道:“尽做些怪模样。”
贾赦嘻嘻笑着在母亲怀里扭滚:“儿子只是想要母亲高兴嘛,母亲怎么还说我呢?”
“嗯,嗯,好,好,高兴,母亲高兴得很。”
史氏觉得,有这么个儿子,真是什么都不求了。
*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还是政儿自己的意思?”
贾代善觉得头疼,很头疼。
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一家子都搬完了住处之后,老太太孙氏就突然提议,说是要他再请一个先生,在荣国府单独教导贾政。
可是贾代善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
人家厉先生教得好好的,无论是敬儿还是赦儿,都进步的很快。
而且,最重要的是,贾政的情况人家都知道,口风也紧。如果再换一个先生,还是在荣国府教,这府里的下人这么多张嘴,怎么可能都管得住?
万一哪个说漏了嘴,把他们曾经把贾政当神童捧的事说了出去,岂不是又要多一个人看他们荣国府的笑话吗?
于是,贾代善就委婉地拒绝了老太太的要求。
“厉先生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又已经教出了敬儿这么个秀才了。就算再找一个,也不一定比厉先生强。”
可老太太却固执得很。
“政儿乃是荣国府的继承人,整日里寄在隔壁府上读书,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了,人家还以为咱们家请不起先生呢。”
“这……老太太,咱们宁荣二府自来休戚与共,同进同退,血脉也还没出三服呢,您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
被他逼问得没办法,孙氏只得说了实话,“是政儿不喜欢到东府去,他和敬儿一向不对付。”
见贾代善皱起了眉头,孙氏立刻道:“这事儿是敬儿先挑起来的,你可不许责骂政儿。”
贾代善:”……”
——他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了,差点儿提前去见亲爹。
孙氏追问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贾代善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说:“儿子正有件事要禀报老太太呢。”
见他要岔开话题,孙氏怫然不悦,“我正和你说政儿读书的事儿呢。”
“儿子要说的,就是读书的事儿。”
“哦?”孙氏半信半疑,“你说来听听。”
贾代善道:“代化哥哥和我商量,准备把宁府后边那个两进的院子改成学堂,做咱们老贾家的家学。”
“嗯,这是关乎一族的大事,你们只管放手去做。不过,既然是家学,这先生一定要好好找。”
在大是大非上,孙氏历来是不含糊的。
贾代善道:“先生的事代化哥哥也有了人选了。”
孙氏好奇地问:“是哪一个?”
她觉得如果先生好的话,就直接让贾政入家学也不错。
贾代善道:“代儒不是中了举人了吗?他不想再考,也无意为官,就让他来掌家学好了。”
贾代儒虽然中了举人,可名次实在是不怎么样,仅在孙山之上。
他自觉没有中进士的资本,又惧怕官场的勾心斗角,就一直窝在家里,没动弹过。
这次,贾代化和贾代善商议这件关乎家族的大计时,因着他也算嫡系,就叫上他一起听听。
听说族里要立族学,贾代儒便忐忑地毛遂自荐了。
贾代善皱着眉,不怎么乐意,“你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正该刻苦攻读,再接再厉才是。”
算起来,贾代儒算是他们家里第一个有功名的。
他们家嫡系人少,贾代善都想好了,等贾代儒中了进士之后,能考中庶吉士最好。
如果考不中,就替他谋个外放,到富饶之地去攒攒资历,日后在朝中也是个助力。
反倒是贾代化更理智点儿,耐心地询问贾代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代儒小心地看了看嫡兄的脸色,嗫嚅道:“我……我觉得我考不上进士的,也不想再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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