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跟慕白定了件衣裳,慕白赶了半个月才给她做出来,问我还有没有和送给慕白那支同样的簪子,那是我娘亲的东西,就那一件儿,我也没法子,还准备送个别的给她……”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在他轻柔的声音里,梁慕白连同几个丫鬟哭得更凶了,声音似浪头一阵大过一阵,那哭声是祭奠和不甘,更是替孔翠芝鸣不平。
而他无声的泪混在这片吵杂的哭声中,静静地往心里流淌着,只有梁锦听见了。
他听见他的难过和不舍,一如他从前默默无闻的苦难。
在这具蓬头垢面的尸体面前,梁锦在想,如果没有自己,是不是何须问也只能像这样寂静的死在这里,所有人都会因嫌他晦气而不愿替他收殓。
他无法对这样一个山野村姑产生过分的怜悯之情,却因何须问第一次学会了将心比心。
过了一会儿,何须问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细碎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脖颈,他又用了几分力,将人搂得更紧些。
外头有了吵杂的动静,梁锦不能妄动,只见东呈进屋来禀报:“少爷,三少爷喝醉了,我已经找人架回来了。”
何须问这才抬起头来,抹了两把眼泪,扭头看向窗外。梁锦懂他的意思,他跟着东呈出去,灯笼烛火中,几个丫鬟想搀梁远回房。
“把他就放在这儿。”梁锦站在他面前,看他软哒哒的四肢垂着,显然已是酩酊大醉:“去打桶凉水来,把他泼醒。”
院儿里的丫鬟都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动,东呈眼疾手快,提了捅凉水毫不留情地从头上给梁远倒了下去,梁远打了个激灵,这才醒过来,抬脑袋一瞧就看见脸色难看的大哥。
他赶忙请安:“大哥,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不得?”梁锦伸脚一扫,将他扫跪到地上:“你夫人过世了,你知道吗?”
“……知道,”梁远垂着脑袋嗫喏地辩解:“我原想着,等二哥那边完了事儿就回来的,偏又在桌上被绊住了脚,这才,这才来晚了。”
梁锦不动声色,一脚踹在他肩头:“你还有脸说?你夫人去世了,你只顾吃喝?哪里来的道理?我梁家的家教就是如此?你娘呢?”
“娘……姨娘我没见着……”
东呈贴过去,在梁锦耳边嘀咕:“方才回了大夫人和老爷,老爷说宾客众多,大喜之日不好宣扬,打发人叫赵姨娘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梁锦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赵姨娘带着丫鬟来了,进院儿时脸上喜气未散,还带着笑,骤然见到垮着脸的梁锦,一时失措:“怎么还劳动大少爷来了?您去忙您的,这边儿我来就是。”她斜眼见地上跪着的梁远,故意拉扯道:“你还在这里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屋去看看!”
“别动,你进去装椁,他就在这儿跪着,替他夫人守灵。”梁锦淡淡阻了一声,盯着梁远嘱咐:“敢歪一下,我就剥了你的皮。”说完便又往屋里去。
这些话,一字不落都进了何须问耳朵里,梁锦的训斥,他给的处罚,相较一条孤零零的人命,是不够的。可他也懂得,梁锦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他很失望,不是对梁锦,是对这些势力的眼色和人心。
然而他也只能干坐着,眼睁睁看着赵姨娘用帕子捂住口鼻招呼丫鬟:“赶紧的,收拾好了将预备的棺材抬来,再给抬出去,横在这里多晦气!”
丫鬟们在她的招呼下进进出出的忙活,梁锦看不过眼,上前拢着何须问的双肩,扶着他往外走:“得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呢,咱们先出去啊。”
亥时宴席散了,李氏送走最后一拨女眷,立即带人来了这边儿,外头的喜气不能冲,便只在这一方院里拆红挂白,灵堂设在一个冷清的小厅,忙活至半夜,才停放好。
守灵的只有梁远一并两个丫鬟,三人跪在棺材前头,装模作样地烧了几叠纸,等李氏带人走后,他们哪里还跪得住。
其中一个丫鬟,叫燕红的,正是梁远前些时日买的那个丫头,他新鲜劲儿没过,还在兴头上,趁四下无人,便压着人亲了一口。
燕红霞飞着一张脸,假意推他一把:“少爷,这可不成,少夫人在天上看着呢。”
“让她看去!”一提起这瘟神,梁远火气就起来了:“我还怕她?要不是她,我也像二哥那样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了!”
“人家前脚刚死,你后脚就这样,真是没良心的。”燕红伸着软软的食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看似指责,实则调情。
梁远果然被她这一指勾起邪念,淫/笑着扑过去,搂着细腰,另一只手爬到人胸脯上捏:“小妖精,我本来良心在肚子里,叫你这么一浪,倒想问问你的良心在哪里……”
两人痴痴缠缠,好不正经,叫另一个丫鬟玉儿见了,心里生气,嘴里泛酸:“哟,你们俩都谁也别说谁,都够狼心狗肺的!呸!平日不把我放在眼里便罢了,眼下连少夫人的亡灵都不在眼里了?”
那两人还在搂着吃嘴,听了这话,先是燕红鼻哼一声,两个臂膀没骨头似的搭在梁远肩上望过去:“玉儿姐姐最有良心,那你就替我把这灵守了罢,叫我和少爷回去歇息如何?”
“呸!小浪蹄子!又不是我叫你在这里守着的,你有本事自己回去?”
梁远假兮兮在中间拉架:“好了好了,哪里就至于吵起来?”他抽出身来,又去搂玉儿:“你看我跟她好你吃醋了?别气,我也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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