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丸在被除了太郎以外的所有人伤害时,他只以为都是别人不好,而他,只是无辜受害的,纯洁的人,是有资格和世界上最好的太郎站在一起的人。
可是现在,在太郎彻底消失的现在,这个认知被彻底破坏掉了。
来丸认识到自己和其他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其实根本也没资格和太郎站在那个地方。
既憎恨别人,又憎恨自己,只剩下憎恨的人类,只是憎恨的怪兽而已。
最糟糕的是,在太郎已经死了的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彻底没人了。
没有人能站上去。
那是一块没有人站在上面就会碎裂的地方。
那是世界基石的一部分。
来丸除了把自己化身为太郎,继承太郎的梦想,厚颜无耻地站上那个地方之外别无办法。
站在那上面的日子里,来丸偶尔也会想到在怪物肚子里的太郎,觉得这一切都不怎么对劲,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难道在怪物肚子里的人不该是他才对吗?
他倒确实是没资格没实力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成为怪物的食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太郎那么美好,一切的美好都与太郎有关。
难道事情的发展不该是他拼死救出太郎,世界从此走向光明的未来吗?
他的剑才磨到一半,怎么怪物就不能等一等呢?
这是来丸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甚至无法用哲学去解释的问题。
即使哲学能够解释,来丸也不想读懂。
但是站在那块地方上,来丸慢慢地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相比起整个世界的痛苦而言是何等的渺小。
无论是谁,哪怕是一个从出生到死亡都从未快乐过,或者一直在获得快乐的瞬间便失去的人,来丸都能说出自己的痛苦要在他们之上。
但只有对上世界,庞大的、好似天空那般高远辽阔的世界,来丸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相比起世界的痛苦而言,自己的痛苦是何等的渺小。
相比起整个世界的爱而言,自己的憎恨是何等的渺小。
来丸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整个世界,如此他便不用为一个人,一种人生,一种命运而痛苦。
如此他便能相信打倒怪物永远也不会没有意义。
——
故事到这里便可以结束了。
你不必告诉我你的故事。接受他人的痛苦,或说,仅仅是试图去理解他人的痛苦,也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我的故事不比你内心的故事更真实,也不比它更让你痛苦。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精神上的绝症,有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拯救的人,迟到的正义对于当事人而言,真地除了荒诞就是可恶。
我是个乐观主义者,这个世界上除了乐观主义者,悲观的和现实的人都死了。
我不会放弃从深渊里将你拉上来的尝试,但我并不抱有你一定能被我拉上来的希望。
我愿意尽我一切的努力。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在施舍谁,又或者别有目的。
我确实爱这个世界,但即使我不爱它,看到它这么痛苦,我也会伸出手去尽力拉它。
这是人人都会有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
这是人人都有的质朴的善意,你当然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你相信有恶的存在,就必须要相信有其对立面——善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爱与善,那么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恨与恶就没有意义。
你理解我了吗?
我希望你理解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即使你不理解我,你理解那些即使不从我口中说出来也依然存在的道理也就足够了。
说到底,互相理解真的是重点吗?
我的目的是创造一个绝大多数人都能和平、自由、快乐、幸福地生活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所有人都能互相理解但依旧贫穷、无序,充满了痛苦和死亡的世界。
痛苦与和平之间不具备任何因果关系。
写下这句话之后,我已经做好了即使你蔑视我,我也会继续强调下去的准备。
是什么给了你人类拥有哪怕一丝能够互相理解的错觉?
先不说能不能做到——你愿意主动去理解给了你无法形容的痛苦,造就了现在的你的那个人吗?
人类永远也不能互相理解。
人甚至都理解不了自己!
你说自己要行使神明的职责,因为你拥有神明的力量,并且懂得痛苦。很好。那么你应该要知道,神明不仅全能,而且全知。
你能说服我吗?用你的知识、你的理解、你的痛苦、你的力量。你已经认识我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清楚,如果你不能使我的灵魂折服,那么即使杀了我也没用。
用哪怕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多么庞大且奥妙无穷的命题啊——你能花上一点点时间来说服我吗?
你能用道理,用规律,用现实说服我你是正确的吗?
你能说服我这个世界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你不能的,因为你要说服的对象,我就是希望。
只会用暴力去“说服”别人的人,和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呢?
只懂得痛苦,只记住痛苦的人没资格说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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