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公鸡鸣过三遍,她才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唐明菀掉下洗墨池,一连发了三日高烧才能下地,她俩难得默契了一回,落水和捉奸的事都绝口不提。
唐明菀什么心态,她吃不准,不过,她倒是还挺佩服唐明菀的。
毕竟被她窥破了那么大个秘密,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她本以为,唐明菀能下地后会气冲冲的来警告自己,结果人家跟没事人一样,这么强大的心理,难怪能将野男人和季舒言同时玩弄于鼓掌之间。
一连数日,唐明珠都暗中留意着唐明菀的行踪,她照常出门、会客,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连去蔡府,也只待片刻就走,再没发现什么端倪,日子久了,唐明珠不禁又开始怀疑,莫非唐明菀跟那野男人断了?
不会!
很快她就自我否决了,唐明菀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定然是比从前更小心谨慎了。唐明珠又耐着性子跟了她大半个月,唐明菀却始终没再见那人。
夜里,唐明珠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每次跟着唐明菀出门,她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紧绷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她的意识,时刻担心自己露出马脚。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天气又冷,总是将自己搞得精疲力尽,好几次都想放弃了。
唐明珠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她隐约感觉自己的方向不对,唐明菀明明知道她看见了梅林那一幕,必然会防着自己,这种情形下,要抓她的错处可太难了,说不定她早就知道自己跟着,所以这些天才频繁出门,她也知道自己素来没什么耐性,跟多了跟烦了,找不到什么证据,自然就放弃了。
两人在一处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什么性格,唐明菀一清二楚,可她就……
从前,她也觉得自己也是了解唐明菀的,可经历了梅林那一遭,她才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表面看起来唐明菀在明,她在暗,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唐明珠觉得,自己吃亏就吃在了这上面。
唐明珠身心俱疲,放弃,她不甘心,可不放弃,她不知还能如何继续下去。总不能跟唐明菀一辈子吧!就算她能,万一赶上个头疼脑热的,连个换班的人都没有。
唐明珠翻了个身侧躺着,她身边只有香屏一个丫头,还是罗氏给她的,这丫头的忠心恐怕还没二两豆腐值钱,她是万万靠不住的,家里其他人就更靠不住了,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
罢了罢了,人家都说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想起经年种种,她深以为然。最后数来数去,阖府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跟她一条心,唐明珠忽然生出一股悲凉,头一次觉得,唐府一点也不像她的家。
唐明珠不再跟着唐明菀,索性窝在家里,一边休息一边想别的办法,可蹉跎了十多天,半点方向都没有,人却越发惫懒了。
这日,唐明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香屏进来收拾的时候,她爬上阁楼去晒太阳。
她这间院子在唐府的西北角,和街道只隔着一堵墙,吵吵嚷嚷,十分热闹,她的小阁楼更是个绝密的好地方,据说这是她娘刚嫁过来时,专门命人修建的,十分敞亮,上面摆张藤椅,再沏一壶好茶,迎着冬日的暖阳,看看闲书喝喝茶,便能打发一整日,累时还可俯瞰整个唐府和临近的街道。
唐明珠自从断了对唐明菀的跟踪,便连日躲在这里,消遣时还可监视监视那边院子。
她同往日一样,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散漫地坐进藤椅中,往唐明菀的院子看去,她院里养了好些名种,大冬天开得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从前唐明珠总觉得她是附庸风雅,可现下跟自己光秃秃的院子一对比,唐明珠也不得不承认,逊色的不是一星半点。
其实这也不赖她,闺阁女子,谁不爱美,可惜后宅的收支一直由罗氏把持,罗氏虽不短她吃穿,却也不会给她钱,这些年唐明珠抠抠搜搜,好不容易才攒下点身家,也断然舍不得买那些个花花草草的。
香屏收拾完屋子,送了吃食上来,忍不住抱怨道:“快过来吃饭了,你每日都起这么晚,厨房送来的饭菜早凉透了。”
唐明珠不理,一双眼睛自顾盯着唐明菀的院子看,香屏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见那厢唐大小姐的贴身侍女香盈正从外面回来,怀中抱着一个卷轴,步履匆忙地往主屋去,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公子哥送来的,香屏嘟囔道:“香盈有什么好瞧的?”
唐明珠啧了一声,奇道:“你说,唐明菀不过学了几年丹青,又不是什么名画大家,怎么总有人送画给她品鉴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香屏笑着将吃食一一摆好。
唐明珠回过头来,好奇道:“你懂?”
香屏瞥了唐明珠一眼,悠悠说道:“我听人家说,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在酒?那在哪?”
“当然在大小姐啊,这大概就和那个什么锦书传情一个意思吧,送画是假,博大小姐青眼才是真。”
好像有点道理。
唐明珠细细揣摩着这话,不由地感叹,读书人的弯弯绕绕还真多。心怀爱慕不能直说,那叫有辱斯文,偏要用些字啊画啊,让你含蓄地猜,仿佛隔着这么一层雾里看花,矜持也有了,斯文也有了,既高雅又唯美,却是她理解不了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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