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正座上的男人四十有余,身材略微发福,贺明琅认得,是原来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宋涛。
“宋大人,贺公子到了。”郑姝说罢,引着贺明琅入了内。
他淡眼扫过,郑源、柳达还有那牛皮袋里的其他人,都在此地作陪,贺明琅心中却暗道:李必的余党,倒是来了个齐全。
宋涛瞧见他,最先开了口:“方才路过大厅看到行之,我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呢。”
行之是贺明琅的表字,他面上故作惊讶,朝宋涛施了一礼:“行之见过宋大人,竟不知郑姑娘口中的贵客是原来是您。”
“我也没想到,贺公子居然是宋大人的朋友。”郑姝掩唇笑道,说罢乖巧地坐在了郑源身边。
“我与行之在京城时便有数面之缘,他的才情老夫很是欣赏。”
贺明琅心中好笑,他们二人委实没有任何交情,不过场面话,谁也不会去拆穿,他又问道:“不知宋大人如何来了随州。”
“说来话长。”宋涛叹了口气,继续道:“因朱雀门一事,天威大怒,老夫也被殃及池鱼,如今做了随州知府,今日走马上任,兄弟们为我接个风,倒是不知行之又为何在此?”
贺明琅淡淡一笑,面上神情寥落,显有几分落拓:“贺某闲来无事,陪内子来此游玩罢了!”
风流才子,仕途无望,失意成婚,之后便缩在女人身边消磨意志,真是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哦?你竟已成了婚,什么时候的事。”
“月前的事。”
“那不知要伤了华京多少姑娘的心啦。”宋涛说罢大笑起来,随即招呼贺明琅落座,接着便与身边人介绍起贺明琅的来历,从二皇子一字千金买他的诗文到二皇子被幽禁,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唯有贺明琅一人前去探视,万般琐事,逐一细说。
“以行之兄弟之才,沦落至此,倒真是委屈了。”
从前宋涛乃是正四品官员,就算被贬黜,又哪里到了要和一介布衣称兄道弟的地步,他这般作为,不过是因为罄幽台那人罢了。
一番寒暄下来,贺明琅收获无数“仁义”,他面上含笑,不动声色地将捏着酒楼的手指扣紧了些,指节略略泛白,带着隐忍的恨意。
“如今对酒当歌,日子也算清闲。”贺明琅表现地越失意越潦倒,宋涛越会将他引为自己人。
果然,下一瞬,他便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行之若不嫌弃,不如先来我身边做事,日后有机缘再做其他打算。”
贺明琅犹豫道:“这……恐怕不合礼制。”
宋涛从京城而来,必然是带了心腹的,能匀给他的位置,想必也无甚紧要,何况,宋涛此言也不过是试探之意,他顿了一顿,笑道:“倒是我喝糊涂了。”
郑源察言观色,见宋涛有意拉拢贺明琅,忙解围道:“行之虽去不得宋兄身边,跟着我倒是没那么多规矩,正好我那幕僚江业的老母病重,他回乡侍疾,贺兄弟不如先跟着我吧!”
“行之以为如何?”
“如此,小弟却之不恭了。”
圆月当空。
万福井临湖而立,浓稠天色并着满月一同沉入湖心,微风吹过,泛起银光粼粼。四周小商小贩叫卖不绝,满街灯光闪烁,夜景极为不错,但唐明珠心里还记着独龙帮的事,只贪婪地看了两眼,就忙往回走了。
银色的月光洒满小巷,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唐明珠酒足饭饱,心情极好,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回走,天气渐热,这一会儿的功夫,汗水已浸湿薄衫,趁着贺明琅不在,回去倒是能好好洗个澡。
这念头尚在脑中盘旋,忽然,一桶冷水泼来,打了她满头满脸,唐明珠始料未及,当下“啊”地尖叫起来。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那罪魁祸首一口随州话,乍见泼到了人,急忙上前查看,却也是个姑娘。
唐明珠狼狈至极,抬手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腥味,可别是泔水吧,她急哭道:“你干嘛呀,泼水也不看着点!”
“对不住对不住,我眼睛不好使,你放心,这是做豆腐的浆水,不脏。”那姑娘连连道歉,取出帕子给唐明珠擦拭,待擦干净看清了脸,不由惊道:“哎?是你啊!”
唐明珠定睛一看,这姑娘可不就是那李记豆腐西施,面上还在淌水,唐明珠用袖子抹了把脸,的确像是豆腥味,她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豆腐西施指了指身后的房子,拍着胸脯道:“我家啊!”
唐明珠侧头看了看她所指,又看了看自己家院子,两家相距不过十步远,没成想,竟然还是邻居。
豆腐西施扯住她的袖子,拉着她往里走,边走边道:“快进来,我给你找套干净的衣裳。”
唐明珠站住,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
她指了指自家院子,那豆腐西施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瞠目道:“那是……你家?”
“是啊?怎么了?”唐明珠看她神情有异,有些好奇。
她挠挠头,甩了甩帕子,有些窘迫地回道:“哦,没什么,就是那院子好些年没人住了。”
唐明珠点点头:“我们也是刚搬来的。”
虽已至五月,但风吹到透湿的衣衫上,还是透着微微凉意,唐明珠辞别豆腐西施,赶忙回家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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